「金小说」郭庆娟| 保证书
作者简介:郭庆娟,笔名梦中楼兰,现任江山文学网柳岸花明社团名誉社长。运城市作协会员,爱好文学,在《运城日报》《中国·作家在线优秀散文、诗歌作品选》《东方散文》《萨尔图》《作家新干线》《江山文学网》《现代诗歌》《中国诗歌网》等发表作品多篇。
● 保证书 ●
一
大年初一刚吃过午饭,老万就偷偷摸摸地到门口换鞋,厨房里的老伴听见了,急声喝住老万:你这是要干嘛去呀?电视、手机上一再强调不让出去,你还要出去呀!
老万不理,继续穿他的鞋子和外套,老伴着急了,撂下手里的碗筷准备冲出灶房。
阿香在屋内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冲出来就拦住了老万:老爸你给我回去!特殊时期你怎么不自检,还要出去玩啊?
老万尴尬地傻笑着:姑娘你就让我出去吧,外面有人等着我去打够级呢!
阿香眼睛一瞪:玩什么够级!现在的肺炎传染得这么厉害,你难道不要命了吗?你就是不要命,也要为全家老少想想吧?不许您连累大家!
一边说,阿香一边强制把老万推进了家门。
老万的脸上有一阵火辣辣的感觉扫过,眼里闪过一丝狼狈,诺诺地说:哪会有这么严重呢?
阿香一双杏仁眼一瞪:咋没有这么严重?我说社会上像你这类人就是最令人头痛的,看待什么事物都不以为然,总觉得风险永远轮不到你!现在你就应该马上去写一个保证书,保证瘟疫阶段不外出,不赌博。
老万一听急了:嘿嘿,姑娘,看你说的是啥,让你爸当小学生啊,还写保证书,我不出去不就行了吗?
阿香娇嗔地推了老万一把:就是不行,就是让你写!
无奈之中的老万退回屋里。
今天是一月二十五号,也是武汉封城的第三天。
回到家里的老万进里屋掏出手机去玩斗地主。
客厅里的电视滚动屏幕报道,当天全国确诊病例688例,新增重症87例,新增死亡15例。国务院新闻办举行新闻发布会,专家预判疫情进入比较严峻复杂时期,疫情防控处于关键期。
听到这些信息,老万一家人几乎都陷入紧张恐慌中。
然而有一个人并不太恐慌,那就是老万。
老万一家人都戴上了口罩,老万却拒绝戴,害得老婆气得无语,心里骂道:一头老犟驴,不和人一样!
两个孩子反复讲飞沫传染的严重性,老万还是挥挥手拒绝戴口罩,把俩孩子气急了,一前一后拉住老万,硬是把口罩戴在他脸上,孩子们还一再强调不许摘掉,才算是告一段落。
每天老万躺在床上心里在暗自想:湖北距离山西这么远,病毒再厉害也跑不到我们这小地方来。再说了我老万五大三粗的,眼睛一瞪跟铜铃似的,小猫小狗见我都躲得远远的,我一吼,别说我老婆了,周围邻居见我都吓尿裤子哩,我还怕他个病毒?要不是姑娘放假在家,我就天天出去喝酒打麻将,玩扑克打够级,我老婆再厉害,她能把我挠起来轮轮?她大不了叽叽喳喳一顿,我老万才不吃她那一套!该玩该喝我自己每天痛快了就好!想到得意之处他竟然翘起二郎腿,哼哼了一句歌词:
咱老百姓啊,真呀么真高兴!
一句话没唱完,老万突然伤感起来。
哎,这该死的肺什么炎!害得老子大年初一都没能出去玩玩!不行,明天我一定不能再圈在家里烦心了,我得找赌友玩麻将去。
第二天草草吃过午饭,他钻进里屋偷偷拿出手机,在微信好友里找到同村的大力。他用笨拙的手指头写了半天才打出来几个字:哥们,你在哪?下午去打麻将吧。
大力很快就回过信息:OK。
你得打电话叫我一下,看着家里的阵势,我出不去。
老万不会在手机上用其他输入法,由于着急出去,他没耐心打字了,他小声对着屏幕偷偷发出去几句语音。
老万的老伴看老万偷偷摸摸钻在卧室里,就知道他的赌瘾又发作了,俯身把耳朵贴着门一听,就听见老万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她推门进去,老万正好按下接听键。
老万的老伴夺过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大力,她先没吱声。放在耳朵边,大力的声音传出来:老万哪,您老人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嘛,怎么混板了?
老万的老伴接过话问道:大力啊,你有啥事吗?
大力那边犹豫了一下,马上陪着笑脸说道:哦,是嫂子呀,我约老万哥去打麻将,这大过年的在家闲着太无聊,出去玩玩。
老万老伴沉下脸说:大力啊,这病毒传染得这么厉害,全国都禁止出门走动,我们家不让老万出去,你也安安稳稳在家呆着吧,太危险了,别出去乱跑。
说完挂掉电话,用眼睛剜了剜窘态中的老万:你就老实在家待着吧,别给孩子们惹事!
一甩门,老伴出去了,老万呆坐在床沿无聊至极。
二
在家忍耐了好几天的老万,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坐立不安,抽烟吧,孩子们让他闭着门对着窗口抽。睡觉吧,身体一挨着床沿就说不出来地难受。他的心早已像一只长了翅膀的小鸟,飞到大街上的树杈头东张西望了。
老万全家人每天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冠状病毒肺炎的危害。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新闻里统计的数字。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增长速度远远超出了老万的预想,其速度之快令老万的老伴和家人每时每刻都在紧张地情绪中度过。
老万的老伴每天嘟嘟囔囔地在祈祷着:我的天哪,你快发发慈悲吧,快结束这场瘟疫吧!这样下去,要有多少家庭遭受磨难,要有多少无辜的生命毁于一旦呀!
阿香每当看到母亲这样,也会说说心里的话:是啊是啊,仅仅就是因为某些人的贪吃,造成那么多家庭被毁,让我们国家遭受这么严重的灾难,我好恨那些人!我认为怎么惩罚他们都不为过!
老万的儿子听到这里也说话了:据说治疗一个冠状病毒肺炎患者,我们国家需要投资十来万呢,就目前感染的数字来计算,国家需要耗费多少财力和物力才能做到啊。哎,可怜我们的祖国,要损伤很大的国力了!
老万的老伴眼睛湿润了:哎,哪来的这么多灾难啊!汶川地震那会,我天天看着电视哭,现在又听着新闻哭,啥时候是个头啊。
这时,老万的手机响了,是村里一个表弟打来的:哥,你在县城怎么样啊?
老万答:我们挺好,就是家里人不让出去,小区也设了监督岗,不让随便外出。
哦,那就好,那您就在家好好待着吧!村里也早都封锁了各出口,村民们也不能随便出入,村委会还大喇叭通知,各家各户需要的日用品和菜蔬都要由专人出去采购,采购回来分别送至村民家门口,村民不能单独随意出去采购。特殊时期,为了我们的生命安全,我们还是遵守村民公约,不外出,勤洗手,勤消毒,多通风,现在蹲在家里不出去就是为国家做贡献。
说到这里,老万表弟换了一口气继续道:哥,你是没看见,咱们村到处都是贴的标语,什么“老实在家防感染,丈人来了都得撵”“聚餐就是找死,拜年就是害人”“串门就是互相残杀,聚会就是自寻短见”“出来聚会的是无耻之辈,一起打麻将的是亡命之徒”等等。村里各巷口也张贴了告示:禁止聚众聊天,赌博,玩麻将,玩扑克,若有违反者,欢迎大家举报!
表弟喘了一口气,又问道:表哥我可记得您是一个麻将迷啊,这个风头浪尖您可要忍一忍咯!
老万听得入迷,一直在回想表弟说的那些标语,听表弟这么一问,他慌忙说:没有没有,我都好多天没出去了。
表弟又道:那就好,您在家多睡觉,多关心关心家人,不要给家人添堵,不要给国家制造麻烦!
哈哈,哈哈,电话就在老万和表弟的笑声中结束了。
搁下手机,老万叹了口气,继而就陷入沉思中。
三
和表弟通完电话,老万的脑海里开始放幻灯片了。几天来他深深地进行了反思,他隐约看到自己近年来的放荡不羁,五十多岁的人了,整天出入饭店吃吃喝喝,每天早上睡懒觉,下午玩麻将,晚上打够级。老婆整天埋怨他没有个正当营生,他还暴跳如雷,说什么老子这么过就很好,你管不着!他是不知道他的老婆背着他流过多少次眼泪。老婆管不了他,儿子管,儿子还没开口,老万的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你他妈的小兔崽子,还想管老子,你有本事给老子俩钱花花?儿子听到这些,暗暗发誓再也不会管他。
老万唯一的软肋是他家宝贝姑娘,只有姑娘可以简单地说他几句。但人常说“姑娘是父母的小棉袄”,姑娘也大了,她知道老万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一般情况下,她也张不开口。老万吧又属于那种没文化没素养的大男子主义。天是老大,他是老二。不但不把鸡毛蒜皮的小事看在眼里,还经常喝多酒,发酒疯。说实在的,男人该有的缺点他几乎都沾。这就苦了老万的老伴,老伴是个传统型的女人,勤劳能干,里里外外都由她来操心。除了满心思为家里吃苦,从来不考虑吃喝玩乐。别人到这个岁数是一天天发福,可她却一天天消瘦。
想到这里,老万的心颤动了一下,眼眶也仿佛有点湿润。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叮咚”,老万的手机弹出一则消息:有国才有家,国强则民富!在这国难之际,社会各界人士纷纷伸出援助之手……
算一算,老万在家里憋了半月有余,他从里屋出来,阿香正在客厅里看着手机读县里各个单位和企业的捐款,他忽然心里一动,把钱包揣在兜里,戴了口罩准备出门。
阿香见状,急呼老万:老爸你又要出去玩麻将?
老万一边提鞋一边回答:我要去一趟慈善协会!
屋外的阳光暖暖地照着,山河灿烂依旧,街道上人员异常稀少,既没有车辆通行,也没有人声嘈杂,人间貌似平安和谐。殊不知,在这和煦的暖阳下,荆城武汉正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大屠杀。
从腊月底到正月上旬,每天新增确诊病人从几百人迅速增长为一千多人,两千多人,三千多人……最高潮的一天竟然新增一万多人!这些惊人的数据像毒蛇一样吞噬着每一个中国人的心灵,国家用最快的速度为武汉输送一批批巨额物资,各地政府和医院把最优秀的医疗人员挑选给急需医资的武汉,武汉如今像一个不能自主的孤儿面临着疯狂的腥风血雨!
想到这些,老万的脚步越来越快。
四
县慈善捐助中心设立在县城的慈善捐助超市里,老万临近慈善中心时,他看到有零散人员在从大门口出入。
到了门口,老万整了整衣领,重新戴好口罩,定了定神,背着双手踏进门。刚进门,就被门口两个带着志愿者飘带的女孩吓了一跳。两个女孩同时说:师傅您好!请问您是来捐助的吗?
老万俯身回了一下礼:是的,是的。
其中一个女孩问道:请问您是捐款还是捐物?
老万道:捐……捐钱吧!
好的,请跟我来。女孩俯身伸出左手,做了一个引领的姿势。
趁这个空,老万抬头看了一下室内的环境。超市面积挺大,足足有一个小操场那么大。进了门右边有几个服务台,一些志愿者和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正在忙忙碌碌收款,填写单据什么的。右边除了超市的货物之外,还堆放着很多物资,有日用品,纯净水,口罩,药品,水果,蔬菜,鸡蛋等等。
志愿者把他带到一个写着“慈善捐助中心”牌子的服务台前,排在队伍后面。老万的前面有两三个人,他一边排队,一边观察着人们的表情。大家每个人都戴着口罩,严肃而平静地捐着自己的一份爱心,没有高声喧哗,没有欢声笑语。
突然,门口进来一位七十多岁的拾荒老人,她穿着破旧的棉袄,戴着一顶褪了色的灰色针织女帽,她瘦弱的身子和趔趄的步子在超市的门口显得格外耀眼。
“同志,我想捐钱,是在这里吗?”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传到老万的耳朵里。
两个志愿者赶快上前双双扶住老太太的手臂,她们把老太太扶到一把椅子上坐下。
老万的视线落在拾荒老人身上,只见老人脸部瘦憔,眼睛散发着弱弱的光,几缕白发从额头上的帽檐下钻了出来。从口罩外看得见老太太长长喘了几口气,然后用两只手解开上衣第二颗纽扣。一次,两次,三次,老太太从怀里掏出来一堆钱,有一部分一百、五十的用一个旧手帕包了一层又一层。其他的都是二十、十块和五块,老万甚至还看到有塑料袋包着的一把毛票放在两个志愿者的手里。两个志愿者问老人:奶奶,您这钱是多少?
老太太回答:我找人数过了,一万。
啊?老万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大眼睛再看过去,明明两个志愿者重复老太太的话就是“奶奶,一万啊,好的,您坐着,等我们再替您整理一下。”
整理过程中,一个姑娘问老太太:奶奶,您捐这么多钱孩子们知道吗?
老太太说:孩子,我没有儿女,我这些年攒的钱也没用的地方,现在武汉闹瘟疫,我们国家急需要救助他们,我一个老太太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把这些积蓄拿出来。
轮到老万捐钱了,服务人员问老万:请问师傅您是捐现金,还是微信、支付宝转账?
老万回过神摸摸口袋,掏出钱夹子:捐现金,我捐500,权当是打麻将了!
服务人员收了钱,给老万填好了捐赠书,紧接着有慈善协会的领导出来和捐赠者一一合了影。
就在老万和领导合影时,门口又进来一个拄着拐杖的残疾人。这个残疾人老万认识,他是附近农村里的一个小儿麻痹症后遗症患者,今年快五十岁了,听人说,他虽然一辈子单身,但他从小就很坚强,为了不给父母添累赘,自学无线电修理,如今又自学电脑手机的维修。他用他的手艺为附近各村居民服务,大家为了感谢他,会支付一些微薄的费用给他。今天他为武汉人民带来五千元的捐款,是他这些年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所有积蓄。
老万心里暗想,幸亏我老万今天来募捐现场了,要不我一辈子也看不到这些感人的场面。孤寡老人都能拾荒捐款,残疾人也能自力更生,我身体健全,却整天游手好闲,净结交一些狐朋狗友,哎!我这一辈子差点白活了!我老万太混帐,太不是个东西了!
徘徊在慈善捐款中心的老万,舍不得离开,他总觉得自己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他挨个问那些志愿者,自己是不是能够也参与到这些工作里来,一位负责人告诉他,现场的志愿者已经够用了,现在他们正在招聘几个开大车的司机,准备去武汉送物资。
老万听到这个消息,差点蹦了起来!他对负责人说:这个太好了!我前几年就是跑大车的,全国各地我都跑过,您把我算个名额吧!
负责人听后也高兴地说:当然可以啊,请您跟我们工作人员去登记一下个人信息吧!
登记完信息,老万低头走向回家的路,他想,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写一个保证书,保证自己再也不过以前的日子,他要写给自己看,写给家人看。
第二天大早,老万接到慈善协会的通知,即刻动身去武汉运送物资。老万的老伴和孩子们一起送他走出家门,两个孩子齐声对老万说“老爸加油,我们等您平安归来!”
责任编辑 张辉
推广团队
平台顾问:
李清水 运城市文联党组书记
李云峰:运城市作协主席《河东文学》主编
本刊主编:谭文峰
总 策 划: 周 博
平台策划:高亚东
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散文编审: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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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编审:姚 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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