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坊·美文」吴坚｜“三句话”师傅和“一句话”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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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句话”师傅和“一句话”徒弟

1986年，技校瓦工班毕业，我被分配到了中条山建筑公司。

田小亮是我的师傅，也是我们的工长。

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少言寡语，其貌不扬，年龄也就比我大个六七岁，1976年参加工作。同是矿山子弟，身高马大的我对他打心眼里不服气。

“先去上料当小工”！

——上班第一天，这是田师傅说给我的第一句话，瓮声瓮气。

公司油库卸油泵房的三层脚手架上，我和其他两个人各自站在一层架子上，浸了水的炉渣，挺沉！一铁锨，一铁锨往上翻，从早上干到中午，中午在工地上一口气吃了六个保健包子，接着干！

骑着自行车上下班，顺路，田师傅让我每天驼上一袋水泥到工地。

“这泥瓦匠的活计，必须吃得下苦”！

——实习三个月后，我双手的血泡变成了厚厚的一层茧子。这是田师傅说给我的第二句话，依旧瓮声瓮气。只是有了一丝笑脸。

一批参加工作的，我是第一个被田师傅带上架子砌砖的。

上了架子，脱去外衣，露出雪白的衬衫，带上手套。瞬间，田师傅恍如变了一个人！

抄平放线，立皮数杆，排底，拉准线，铺浆灰，砌砖，勾缝。直到晚上7点，除去中午吃饭的一个小时，田师傅闷头没说一句话，其间只是用眼神招呼我搭手、扯线、上灰……

下了架子，我抬头一看：横平竖直，灰浆饱满，接槎可靠，垂直平整，灰缝厚度均匀9个毫米……再看田师傅，那件雪白的衬衫上一个灰点都没有落下，只见他摘下手套，轻轻一抖，干干净净！夕阳下，田师傅仿佛《天龙八部》中的大侠，一刹那，我彻底被折服了！

“干活有“哈数”，不敢羞了先人脸”！

——这是田师傅说给我的第三句话，语重心长，我听着也不再瓮声瓮气。

那是早上派班时，田师傅小心翼翼地从他工具袋取出图纸时，一边和我交待着图纸，一边和我讲质量控制点时对我说的话。照图施工是咱的本分，有“哈数”讲规矩，才能干出横平竖直的活计，杵在那，才不会羞了先人脸。

一晃，当年那个青葱少年的我也成了班长，工长，马上就要退休了。

小孙，是我的徒弟。

技校毕业的女娃娃，只有一米五左右，七八十斤，瘦小羸弱。

按照师傅传下来的规矩，我让小孙在工地搬运模板。

在工地巡视，突然发现人来人往的工地少了一个人！

“小孙”！

“我在这”！

三百宽一米五长的模板侧面，小孙露出了脑袋。

“师傅，我已经搬了二十六块模板了”！满头大汗的小孙立在模板后骄傲地对我说，“我靠着模板歇口气”。

后来我知道了小孙的父亲是集团的一位处级领导，领导从没有“打招呼”照顾娃，小孙认认真真对我说的一句话是：“我必须努力干，不能丢了俺爹的脸”！

——小孙不小，师傅不老。

2021年3月11日，我光荣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