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刘春生||熬菜惹的祸
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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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UOJIAXINGANXIAN
主编寄语
且读书,你就是活了两世;且写作,你就活了三世。
作者简介
刘春生,1948年生于山西省浮山县响水河镇,18岁来到侯马市参加工作,现为退休职工。爱好文学,笔耕不辍。
熬菜惹的祸
“哎——顶门!风恁大,你站在坡脑上死哩?冻感冒了又该哼哼呀!茅勺和猴娃要来就来,不来你再看也没用,快下来!”婆姨柳叶在窑洞门前吆喝着。
“噢,我这就下去。”顶门揣着手,跛着从小得下的小儿麻痹的坏腿,一步三回头地往坡下走,嘴里还咕哝着:“这俩娃不会真的不来了吧?”
这大过年的,啥事让顶门这般熬煎?难不成有啥烦心事?
确实有,一年了,两口子为这事受尽煎熬,说来也不是大事,其实就是一锅熬菜惹的祸。 时光倒流到一年前的春节,大年初二,外甥看舅。
话说顶门有俩外甥,大姐跟前的名唤茅勺,长得五大三粗,人老实,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但是能出死力气,天生拽牛尾巴的坯子;二姐跟前的叫做猴娃,真应了这名子,人长得瘦小,但天生聪明,能说会道,猴精猴精的,地里活不干,买个三轮蹦蹦送货,几年下来,腰包也鼓了。
“舅,妗子。”茅勺门帘一挑进了窑洞。
“茅勺来哩,冷吧?快炕上坐。”顶门把外甥迎进来,接过他手里提的枣馍和核桃,放在炕桌上。
“熬菜马上就好,猴儿来了咱就吃。”柳叶在灶台跟前忙碌着。
那年月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山里老百姓生活还不富裕,很多人家过年招待亲戚也只是熬菜。白菜、豆腐、粉条、丸子、猪肉……加水熬上一锅,一人盛上一碗,大家围着坑桌,就着热气腾腾的馒头,谈天说笑,倒也其乐融融。
熬菜好了,但是左等右等,过了中午饭的时间了,猴娃还没来。
“咱不等了,吃吧。”顶门把一只钻进窑洞的母鸡轰出去,招呼茅勺上桌。
“再等会吧,反正大过年的肚子也不饿。”茅勺憨厚地笑笑。
顶门手一挥:“不等了,猴儿来了不行再另做。”
饭吃到半截,坡脑上传来“滴!滴!”的喇叭声。顶门出了门外,只见一辆三轮蹦蹦卷着一股尘土,轰隆隆地开到院里,吓得院里的鸡四处乱飞,黄狗也“汪汪”地狂叫不止。
猴儿跳下车,从车斗里提出一包烟酒和糕点,面露愧色地说:“舅,妗子,茅哥,我来迟了!”
“咋回事?可等你哩,等不上我们才吃的。”茅勺拍一下猴儿的肩膀说。
“嗨!别提了,后沟的三儿从北京回来了,烧包得不知道姓啥哩,扇答得死活不走,要不是我撵他好几回,现在也来不了。”
“不说哩,快进屋。”顶门把猴娃迎进屋,扭头对柳叶说:“你赶快洗手另做,别做熬菜哩,炒几个盘子。”
“咋,不是你们都才吃吗,随便吃一口就行。”猴娃赶紧阻止道。
“大年下的,还能让你吃剩饭呀。”顶门催柳叶:“快去呀!”
厨房里柳叶“叮叮当当”忙活着,猴儿和顶门舅舅聊得热火朝天。
但是他们不知道,此时的茅勺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同为外甥两样招待、这不明摆着看人下菜吗?
茅勺瞅一眼桌上猴儿拿的烟酒、点心和水果,再看看自己的枣馍和核桃,显得是那么寒酸。
舅舅这是嫌贫爱富啊!茅勺越想越窝火。
“舅舅,妗子,我回呀!”茅勺实在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夺门而出。
“哎,饭马上就好,急啥?”顶门和柳叶撵出院子齐喊:“茅勺!茅勺!”
茅勺骑上他的破二八车子,任凭他俩大声呼喊,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村道上……
三星西沉,山村的夜深了,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狗叫。
“唉……”顶门轻轻地翻着身,他怕影响了旁边睡着的妻子。
“都怨我。”柳叶幽幽地说。
“柳叶,你还没睡着?”
“嗯。”
“咋能怨你呢?”说着顶门把柳叶的头搂在胸前。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那年得病的事。”
“哦,我只是觉得咱亏欠猴儿的太多,想报答一下。”
那是两年前,柳叶突然肚子疼得要命,脸色苍白,浑身冒冷汗,是猴娃开上三轮车把人送到县医院的。经过诊断,是胃溃疡穿孔,需要马上做手术。
柳叶住院一个月,手术费加住院费要两三千,凭他俩病歪歪的身体,打死也拿不出。翻出全部家底儿,卖掉两口还没长成的母猪,还差一半。关键时候还是猴娃主动拿出钱把这事解决了,并声称舅舅不用还,感动得顶门差点给外甥跪下。那可是顶门和柳叶一辈子也还不了的人情啊……
早春的正月十五,天气乍暖还寒。
一大早,人们不顾天气寒冷,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县城看热闹。在远山白雪映衬下,不大的县城显得格外庄重秀丽。人们身着新装,或站或坐,把小县城的犄角旮旯塞得满满当当,街道边的平房上、树上都站满了人。
“咚咚锵!咚咚锵!”锣鼓队钹飞锤扬,敲得正欢。
秧歌队男男女女,花花绿绿,腰扭臀摆,翩翩起舞。
旱船队左右摇摆,随船艄公的船桨,荡来荡去。艄公上穿黑褂,下穿黄宽裤,头戴酱色塌塌帽,胡须过胸,鼻梁涂一朵白色,步伐轻盈欢快,那扮相活脱脱一个苏三起解中的老押班,表演十分逗人。
肩抗高杆表演队过来了,高高的长杆上的小娃娃分别打扮成古装人物,有青衣、老旦、胡子生,还有孙悟空、猪八戒等人物,个个活灵活现,煞是好看。
顶门和柳叶也在人群中。本来顶门不愿来,柳叶见他这几天熬煎的,非让出来散散心。
“顶门,快看!那不是咱大姐吗?”柳叶突然拉住顶门的胳膊,用手指着前方。
顶门楞了一下,他远远望了望大姐,立在脚地上思索了几秒:“要不,趁这机会给姐说说茅勺的事去?”
“行!”柳叶点点头。
大姐中年妇女,中等身材,黑里透红的脸,一副山区普通妇女形象。此时正拉着五岁大的孙女兰兰看热闹。
“大姐,你也来看热闹了?”
大姐一回头,见是他俩,脸色“呱嗒”一下变了,扭头拉着孙女就走。
“大姐,咱找地方歇歇吧。”顶门赶忙说。
“歇啥!不累。俺和娃去那边看看。”大姐面无表情。
“给兰兰吃糖。”顶门给外孙女兰兰手里塞。
“不吃,俺有。”大姐拉着孙女就走。兰兰伸着一只手,边走边回头。
顶门傻了,泥塑木雕一般站在那里,喃喃道:“就怕事情弄成这样……”
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节令已进入伏期,大地像个大蒸笼,炙烤得人嗓子直冒烟。知了“吱——吱——”的叫声更加让人心烦意乱。
顶门心里烦到极点,前几天在集上,他远远看见猴娃,喊了一声,猴娃往他这里看了一眼,却马上扭头消失在人群中了。茅勺躲自己还可以理解,咋猴娃也这样呢?他越想越不对劲。难道自己想多了吗?或者错觉?不行,我得到二姐家去一趟。
二姐家光景过得好,高门楼大院子,北面五孔窑,前脸青砖一色到顶;西边猪栏鸡舍,茅房一溜排开,东边三轮车厦子,南边则是篱笆扎起的一片菜地,辣椒、茄子、大葱长得郁郁葱葱……一派家和万事兴的农户人家景象。
“二姐,在哩?”顶门推开窗纱封闭的门。
“嗯。”二姐没看见他进来,只是随声一答。二姐由于天热,略长的头发高高盘起,短小的T恤衫紧裹着丰满的身体,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
“哦,门子来哩,坐。”二姐正在收拾家,她放下手中的抹布,取暖瓶冲了杯茶,放在桌子上,随手又从抽屉里拿了盒大前门撂在顶门面前。
“门子来有事?”二姐问。
“咋说呢?”顶门喝一口水,嘴唇动了几下,咽下一口唾沫说:“二姐,我咋觉得咱姊妹之间生疏了呢,你看猴娃也到我家少了,就是在路上见了好像也躲着我,我真不知道我做错了啥。”
“门子,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瞒你了,咱今天就说开了。”二姐顿了下,端起水杯喝口水接着说;“正月初二你做的那事对吗?都是外甥,你给两种招待,搁谁心里能好受了?茅勺回去给他妈说了后,把咱姐能气死,说你嫌贫爱富,把我都连累了。茅勺说了,再不去你家了。”
“二姐,我真没那意思……”顶门哭丧着脸说。
“没那意思!可你事做在那哩。”二姐提高了声调继续说“前阵子我到大姐家,给外孙女兰兰五十块钱补身体,咱大姐当马脸就翻了,说我恶心她,她穷也有穷人的志气。听听!好我的门子弟弟哩,你闹的这一出,不是把我也害了吗?我也给猴娃吩咐过了,你家也少去,免得咱姐说闲话。”
顶门走在回家的路上,虽然天气很热,但他的心却像寒冬的冰水浇过一般——凉透了。
“咚!——叭!——”偶尔从远处、近处传来二踢脚的爆竹声,新的一年又快到了。路上,集市上的人比往常多了起来。年货、年画、春联、人们的笑脸、精气神儿和将要来临的春节气氛是那么的融洽。嗨,过年真好。
顶门坐不住了,他要上大姐家,他要负荆请罪。
顶门带上一大编织袋粉条,一布袋红薯粉面,坐村里人开的三轮子来到杜家洼村头。
天气很好,举目远望,一片沟沟凹凹里,星星点点地散落着几户人家,大姐家就在那一片枣树下面。
顶门心里一喜,加快了脚步,背上装着粉条的编织袋,在跛腿的作用下,滑稽地滚来滚去,手提的一布袋红薯粉面把一条老棉裤也蹭成了白色。
大姐家的小院就在眼前:朝阳的三孔土窑,挂着农村妇女们手工拼对的各色门帘。院里的木架上、树杈上挂着金灿灿的黄玉米,墙上一串串的红辣椒……地道的农户人家。
进的门里,顶门把粉条,粉面往炕上一搁,对着他大姐说:“大姐,你别生你这混蛋弟弟的气了,我错了。”
大姐对顶门的突然登门感到措手不及,镇定后,鄙夷地说道:“呦!这是哪来的高贵人到我这穷家家了,走错门了吧。”
“大姐,你有气就把我打一顿吧。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弟弟这一回吧。”顶门带着哭腔说。
“饶你,你把这姐姐还当姐姐吗?别说茅勺有气,我听了茅勺说你做的那些攀高枝的事,也气得几黑夜睡不成觉。反正茅勺也把话撂那啦,他说他再也不登你家的门了。”
“不要……不要,我的好姐姐哩,我不能没有姐姐,没有外甥。你这该死的弟弟给你跪下了。”顶门一步跪倒大姐面前,声泪俱下。
“起来,你这不是折我的阳寿吗?”大姐泪珠伴着颤音落下。
顶门又拖着跛腿上坡脑上去了,不知是第几趟。他听到柳叶在身后哭着说:“茅勺,猴娃,赶紧来吧,你们这是要把你舅熬煎死咧……”
(责任编辑:张辉)
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图文编审: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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