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

有点想着朋友，于是一个个电话打过去：晚上思乡酒店聚聚。算是邀请。不拟正式纸片的请柬，完全食客集合，没有仪式，不问什么事，回答就一个字：行。自己早早地守在那里，候着。这就叫功夫，五点多开始候着，六点不见人，七点才稀松地来了两位。好不容易到齐了，可是有一位抱着手机在外面大声小声地不知什么事，看样子一时半刻不能结束，倒了的酒就无法举杯。嘴上说着不急不急，眼睛一个劲的盯着门外那个抱着手机不肯放的人。

你是请他，等于求他，酒是你的，买单是你的事，吃不吃是他的事，什么时候来也得由他。还不能迟到，说不定哪位守时，主人若不在，就觉出没趣。来了，可能应邀者旁边还有俩，你不认识，知道是朋友邀来的，就高兴地马虎：好，好，好，欢迎欢迎。其时心里思忖，前面有计划外的，现在又有没计划的，只好加塞。桌子只四个角，为什么不生八个角？你发号召，大家开始上桌，看着蜂拥而上的，你站在人圈外伸长脖子踮起脚尖朝着人圈中心喊话：看看，挤了各位，看看！满脸歉意。不请自来的觉出有了点责任，脸上做出不好意思，嘴巴一点点嘻开，半天没关上，仿佛嘴里含着不安吞吐不是。各自安顿，总算坐下，只有自己成了编外人员，大家复欠身两手提起座下的凳进一步相互靠近，好让你也加入进来。插进来一个，须得挤开二尺，倒底有点紧张 ，于是就有人缩着身站起来，把身子往高处发展一下，而后徐徐落下，把自己作楔子样插进紧紧的一圈。挤是挤点，大家笑笑地，互相紧缩着，游戏似的有趣。你举起杯，那些第一次加入进来的朋友想着站起来应付，你机警地忙着将另一只手高抬一个劲的做着向下压的手式，示意不必站起来，他们就仍然坐着只将上半个身子向空中拉拉，表示着礼貌。

国人以食待客，也以食交友。我们于人简单释义，也简便应对，食事慰安五脏稳妥心魂，桌上都做听话的孩子。这种民间的进食活动自由，随便，宽松，不苟礼节，模糊级别，进去的是食物，享受的是轻松快乐。举过来的杯没装目的，应付过去无须承诺，推盏之间不存委琐卑躬交易。饭桌做信息发布场，成民间文学活跃地，代作友谊加速场，杯盏为加速操纵杆，推杯换盏之间友谊朝着紧密大步推进。从容机智发布几个恰到好处的段子与新闻，给饮者下酒，给桌上添些笑声，从此觉出这圈中一群的智慧有趣可交和不舍。

酒瓶慢慢见底，有几个开始摇晃，座下的凳子仿佛抽走了骨头，软踏得不能支撑一架身骨。做东的也有了些走不甚稳，还念念有辞：还干不干？不干，哪就不要说某某没酒啊？旁边的夫人们明白人已是醉态，就笑笑地骂起自家男人，用手臂偷偷地碰撞示意警告，男人醉眼望着一旁女人，一个饱嗝好巧的冲上来，就是平息饱嗝的两秒醉意忽醒三分，顺势下了台阶：哪个敢，下次喝倒他！一桌就笑着收场。生活是自己勾兑酒，色彩自己加配，喜好自己调试，味道说不明白就好，在温情的灯光下就着友谊慢慢地品，消解生存压力纷争和艰难。

路灯昏昏黄黄，一堆人站在深夜的大街上说着再见的话，还得耗去两刻半时，互相拉着手不舍分开。那几个新加入的朋友就一再紧握了你的手：某天某日，请大哥聚聚。你俨然大哥，一手紧握他的手，一手拍着他的肩：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机会嘛。然后，你朝四方而散的朋友挥手，直至不见了人影，再然后你也被夫人紧挽了手臂往另个方向走去，虽然步态有些飘然，但笑意在夜灯下宛如一朵盛开的花，心里想着话却对着夫人耳朵说出来：钱是干啥的呢，不就是喝呀玩呀交个朋友换个快乐吗？

你问夫人，是吗？夫人接受着你满口嘴喷出的酒气不知你说些什么，还在回味刚才桌上那个笑话太逗，独自格格格的笑。

2021年1月24日于益阳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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