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娴:艺术需要痴情

我有图章一方,曰“庖丁”。庖丁者,做饭人也。饭,天天要做。一天不做饭,全家口腹难饱。字,也当天天写。书家常不下笔,社会便少一种精神食粮。所以虽是闲章一方,意思倒有三重:一要自视平凡,二要勤奋努力,三要有益于社会。

书艺在我国历史上,早就是一门独立的学科,称为书学。它涉及广泛的领域,几乎牵动整个文科的知识。因此,学习书法不仅仅要练字,还得以更多时间认真读书,读得越多、越广越好。不读书,就没有内含神韵的书卷气,不能脱俗,难免匠气。“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学书也是一样。

1973年春节,萧娴(左二)与林散之(左三)、高二适(左五)、钱瘦竹(左六)、陈大羽(左八)等合影

气质,不容忽视。气质不是一时可以学得,而是逐渐养成,要经历长久德育和智育的熏陶。气质对于书艺,犹如土壤之于植物。同等的阳光雨露,盐碱地无从播种,贫瘠地无望丰收。土壤可以改良,人的气质也可变化,必须以无穷毅力,不稍间断其熏陶的工夫。

我国自有书学以来,就有个优良传统,即书文并茂。试看历代书家,无不精通文学。南京自东吴以来,书家辈出,是我国著名书都之一。从帝王将相到革命先驱,凡能书者皆能文。有些书家,如谢灵运、谢眺、谢道韫等,倒是诗名盖了书名。所以,80 年代开初,我便力倡“在文学基础上办书学”。书学离了文学,便成梁上君子。

萧娴书法

读书,高尚的情操,多样的艺术爱好,都是所谓书外工夫,都有赖于又有助于生活体验。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器,书艺遂有长进。这是书家向生活汲取的范例。唯其据有知识,乃能发生联想,汲取有成,不期然而然也。

碑帖之争,由来已久。我倾向于临碑而读帖。帖因翻版,屡翻屡坏,往往失真。碑乃石刻,刻赖书丹,纵使沥剥,风神犹在,真迹可寻。为免于伤软失神,初学者应求诸碑。学草书者,或当别论。其实,南既有碑,北岂无帖?况帖固有善本,碑亦有恶翻者。所以,南海先生暮年,深叹时光不足,否则,先生将熔南帖北碑于一炉而冶之。

1991年萧娴致沙孟海信札

选择碑帖,全凭个人爱好。正如婚姻,必有爱慕之情,方能善合。只是人的情趣有高下,选择便有高低。碑帖也各有品格,正如人之各有情操。我以为,从汉碑入手,比之从唐碑入手,似乎稍胜一筹。汉碑,上承篆籀,下启楷行,实是学书者首当攻克的关塞。

也有临写厌了,不再想写的时候。此刻何妨暂时放下,潜心读书,得便时泛游诸艺,包括翻阅种种碑帖。直至又渴望写字之时,执笔奋书,常有进境。创造性遗忘,有助于记忆,创造性停顿,也有助于发展。正如缩回的拳头,打出去更有力。写不好硬要写,那是蠢人。

萧娴朱笔批改学生临《曹全碑》作业

古人要求严于择师。回首书海飘零,一生唯二师焉。其初是先父,其后为南海先生。世人但知我的行书有康体,而自我感觉,榜书类康师,小书往往依稀先父。投一师而笔下无影形,岂非徒托空名,空占门墙一席地乎?我亦主张多师多友,凡有一得、一长的都是我师友,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如此才能博采众长,以为己用。书中可以有许多古人今人,而又绝不雷同于他们面目,这就叫书中有我。

我从前好古琴,故以“枕琴室”名居处。虽不擅操,却可发引清趣。学过国画,作小幅梅花。也刻过图章,无非移篆于石。叵耐家务纷扰,此调不弹久矣。然则书画同源,形声通会,自信书中未必无余音余韵。一切学书者,不仅要工文学,也要游诸艺,否则,下笔每见枯窘。

1986年萧娴题写的《交通安全报》报头原稿

学书者务必脱略名利。名利之贪心萌发,艺术之真趣顿失。没有殉于艺术的操守,艺术断无成就。艺术需要痴情,名利场窒息一切艺术。

书艺果然精绝,得享盛名,诚然是天道酬勤,不得与兜售恶札而沽名者作同日语。然则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名家亦当引为警惕。

萧娴书法《峰上塔高》

释文:峰上塔高尘世外,昔年独上最高峰。

萧娴年九十

钤印:大寿(朱文)   枕琴室主(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读书  入世》对联

释文:读书能见道  入世不求名

萧娴年九十

钤印:大寿(朱文)  萧娴(白文)   枕琴室主(朱文)

萧娴书法《明月  清泉》对联

释文: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萧娴九十作草

钤印:大寿(朱文)  萧娴(白文)  枕琴室主(朱文)

萧娴书法《浪遏飞舟》

释文:浪遏飞舟

萧娴年九四

钤印:大寿(朱文)  枕琴室主(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 《谢亭送别》

释文: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戊辰夏仲  萧娴年八七于玄武湖畔

钤印:大寿(朱文)  萧娴(白文)  枕琴室主(朱文)

萧娴书法《荷风  菊露》对联

释文:荷风消夏  菊露冰秋

毅平同学留念   萧娴

钤印:长寿(朱文) 七十以后作(白文)

蜕阁(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英雄  豪杰》对联

释文:英雄治水,豪杰胜天

萧娴年九一

钤印:长寿(朱文)   百岁进军(白文)

萧娴八十以后书(白文)   萧娴(白文)   稚秋(朱文)

释文:游鱼自乐  飞龙在天

萧娴年八七

钤印:长寿(朱文)  萧娴(白文)  稚秋(朱文)

萧娴书法《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

释文: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辛酉春月  萧娴时年八十

钤印:萧娴(白文)  庖丁(朱文)

萧娴书法《书中  眼底》对联

释文:书中有我   眼底无它

萧娴年八七

钤印:长寿(朱文)  萧娴(白文)   枕琴室主(朱文)

萧娴书法作品 《寿》

释文:寿

局仙先生百龄有六 荣庆志贺 萧娴于南京

钤印:长寿(朱文)  萧娴(白文)  稚秋(朱文)

萧娴书法《游山  进步》对联

释文:游山莫谓登高易   进步当思立足难

戊午菊月于玄武湖畔萧娴

钤印:大寿(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闲中  澹处》对联

释文:闲中立品    澹处逢时

萧娴年九六

钤印:大寿(朱文)  枕琴室主(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武夷山中》

释文:十年无梦得还家,独立青峰野水涯。天地寂寥山雨歇,几生修得到梅花。

已未夏月  萧娴于南京  时年七八

钤印:蜕阁(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 《雷锋同志》

释文:雷锋同志,愿你作暴风雨中的松柏,不作温室中的弱苗。

钤印:大寿(朱文)   枕琴室主(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天长  日升》对联

释文:天长地久  日升月恒

萧娴时年八十

钤印:庖丁(朱文) 枕琴室主(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为学  忘言》对联

释文:为学心难满    忘言理更精

费冰同志留念

钤印:长年(朱文)    稚秋(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 《左图  模山》对联

释文:左图右书开卷有益    模山范水闭户自精

庚申二月花朝久雨初晴春寒料峭  稚秋于玄武湖畔

钤印:大寿(朱文)   稚秋(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王昌龄诗》

释文: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庚申夏月萧娴于金陵

钤印:大寿(朱文) 萧娴(白文)  庖丁(朱文)

萧娴书法《南天  广厦》对联

释文:南天一柱   广厦万间

一九五六年春月   萧娴

钤印:枕琴室主(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临石鼓文》

释文:吾车既工,吾马既同。吾车既好,吾马既阜。君子员猎,员猎员游。麀鹿速速,君子之求。

萧娴年八十

钤印:庖丁(朱文)   枕琴室主(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大明  趵突》对联

释文:大明湖光美,趵突泉水清

萧娴年八五

钤印:长寿(朱文)   萧娴(白文)   稚秋(朱文)

萧娴书法《雷锋日记》

释文:我愿做高山岩石之松,不做湖岸河旁之柳。我愿在暴风雨中艰苦的斗争中锻炼自己,不愿在平平静静的日子里度过自己的一生

一九六三年春月  录雷锋同志日记于宁之枕琴室  萧娴

钤印:枕琴室主(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禽乐  鱼游》对联

释文:禽乐花如雨   鱼游水底天

萧娴时年七十有一岁

钤印:稚秋(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书酒风流》

释文:书酒风流

萧娴年九一于南京

钤印:长寿(朱文)  稚秋(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书画  金石》对联

释文:书画怡且乐   金石寿而康

萧娴年九十三

钤印:大寿(朱文)  枕琴室主(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苏轼诗》

释文: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戊午春月黔南萧娴于北湖畔之枕琴室南窗

钤印:枕琴室主(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春花  冬雪》对联

释文:春花秋月   冬雪夏云

萧娴年九五

钤印:萧娴(白文)  稚秋(朱文)

萧娴书法作品 《功犹  德近》联

释文:功犹黄海   德近颜渊

萧娴

钤印:长寿(朱文)  萧娴(白文)  稚秋(朱文)

萧娴书法作品 《楼船  铁马》联

释文:楼船夜雪    铁马秋风

萧娴年九一

钤印:长寿(朱文)  稚秋(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作品 《拥入  休烦》联

释文:拥入陪千斗    休烦上九天

萧娴年八十

钤印:大寿(朱文)   萧娴(白文)   枕琴室主(朱文)

萧娴书法作品 《风节  诗书》联

释文:风节高天下    诗书贯古今

萧娴年八十六

钤印:长寿(朱文)   萧娴(白文)   稚秋(朱文)

萧娴书法作品 《我家  同照》联

释文:我家后湖月    同照富士山

萧娴年九一

钤印:长寿(朱文)   萧娴(白文)   稚秋(朱文)

萧娴书法作品 《黄山  天姥》联

释文:黄山云似海    天姥日为丸

萧娴时年九十

钤印:枕琴室(朱文)   萧娴(白文)   稚秋(朱文)

萧娴书法作品 《且有  而无》联

释文:且有琴书乐    而无宠辱惊

萧娴

钤印:大寿(朱文)   萧娴(白文)  庖丁(朱文)

萧娴书法作品 《性拙  礼踈》联

释文:性拙自知能事少   理踈常觉慢人多

蜕阁于玄武湖畔

 钤印:庖丁(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作品 《方寸  平生》联

释文:方寸自有乐地    平生意不在多

庚申正月初吉试笔  蜕阁偶书

钤印:庖丁(朱文)     枕琴室主(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恃九州 屏万里》对联

释文:恃九州生气     屏万里河山

辛酉夏月旅京登长城烽火台得此联  萧娴时年八十

钤印:庖丁(朱文)  蜕阁(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杜牧诗》

释文: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辛酉新春于金陵之玄武湖畔萧娴

钤印:枕琴室主(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家在  春来》对联

释文:家在梦中何日到    春来江上几人还

己未立秋病起试笔蜕阁偶书

钤印:大寿(朱文)  稚秋(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姜夔诗》

释文: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庚申春月萧娴时年七九

钤印:蜕阁(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书法《神女  落花》对联

释文:神女生涯原是梦    落花时节又逢君

戊午秋月 蜕阁时在北湖

钤印:稚秋(朱文) 萧娴(白文)

萧娴(1902 - 1997),中国当代最为著名的女书法家,字稚秋,号蜕阁,署枕琴室主,贵州省贵阳市人,父亲萧铁珊是孙中山先生的追随者,又是著名的南社社员,工诗文,善书画;萧娴幼承庭训,小小年纪就以善作擘窠大字闻名乡里;1964年被吸收为江苏文史馆馆员,1981年,江苏省南京市文联为她在江苏美术馆举办书展,历时一月盛况不衰,这次书展充分显示了她的艺术水平和风格,是建国以来江苏省最盛大、历时最长、观众最多的书展之一;1984年调入江苏美术馆,专门从事创作;1997年因病离世,享年95岁。

由于几千年的“男尊女卑”世俗观念的消极影响,在中国书法发展史上,有成就而又能享名海外的女性书法家,实可谓凤毛麟角。

辛亥革命后,尤其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书法创作上有极高声誉,且兼治绘画、诗词、印章之学,又能在书法教育方面作出探索与业绩者,20世纪的书坛当首推久居南京的萧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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