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蒋方舟:一个不再年轻的少女作家,一个没有作品的天才儿童
伤仲永的故事,千年间流传不息,天才陨落似乎是人世间顶悲剧的事,人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不吝表现惋惜,甚至痛心疾首。
换个角度来看,方仲永超乎常人的聪明才智是上天的馈赠,但有些时候,过于隆重的馈赠,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不世出的天才总是相似的,蒋方舟的冉冉升起和方仲永如出一辙,泯然众人的结局好像也早已注定。
这个不再年轻的少女作家,一个没有作品的天才儿童,这一切,都令蒋方舟备受争议。
蒋方舟
“别人家的孩子”
蒋方舟,7岁开始写作,9岁创作出散文集《打开天窗》,语言充满童真童趣,给成年人的世界打开了一扇童真的天窗,后来这部作品被湖南省教委列为中小学生素质教育读本。
从小就活成了“别人家的孩子”的蒋方舟,却是被“逼上”这条光辉道路的。
蒋方舟的母亲对于孩子的培养目标明确,也许是因为自己本身就是作家,她明白写作给人带来的益处或许可以弥补其他方面的不足。
在其他孩子流连于沙坑和玩具堆的年纪,小小的蒋方舟就被迫放弃了轻松安逸的童年。
蒋方舟7岁时,母亲告诉她,如果一个小学生在小学毕业之前不能出一本书,就会被警察抓走,警察父亲则配合母亲演了一出大戏,把蒋方舟吓得只好哭着写作文。
闹剧一样的“恫吓”,就是蒋方舟作家之路的奠基。
蒋方舟的第一篇作品,耗时八个多小时,全文六百多字,是在父母的威逼下,怀着对“不写作文就会被警察抓走”的恐惧完成的。
第一篇作品的写作过程是艰难的,她在父母的监督下边写边查字典,那时才7岁的她没有意识到,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将与文字相伴度过。
得益于母亲的作家身份,蒋方舟近水楼台,得到了更多关于写作的指导。
母亲充当了她的第一个知音,从她稚嫩的文字中发掘了她独特的潜能。
母亲有特别的教学方法,她支持女儿阅读,却不支持她看作文选一类教写作文的书,她认为市面上的作文书都太模式化,是用来应付考试而写的,这并不是真正的写作。
在蒋方舟的记忆中,她小学开始就很喜欢看书,她主动地扩充自己的阅读量,经常和同学借书看,放学后在母亲颠簸的自行车后座上,也不懈地阅读,母亲怕她看坏眼睛,问她:“你在看书吗?”她一边看一边回答:“没看,没看。”
一个人烦闷和迷茫时,如果她擅长弹琴,她可以弹琴取悦自己;如果她擅长跳舞,跳舞也可以取悦自己。
而蒋方舟,她踏上写作这条路也许不是由自己选择,但在日复一日的看书和写作中,她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发现只有看书和写作的时候,生命的体验才会变得逐渐丰盈。
这些从小积累下来的阅读量不仅在写作上,在生活的潜移默化中,也塑造着如今的蒋方舟。
什么事情做到极致都会带来意外收获,写作这项技能之于蒋方舟也是如此。
小学到初中阶段,她在大小刊物陆续发表了《我是动物》等多部作品,超乎寻常的写作能力让她突破了严苛的成绩限制,被华师一附中提前录取。
写作带来的红利到此还远远没有结束,2008年,19岁的蒋方舟参加高考,成绩并不算优异的她被清华大学录取。
彼时的蒋方舟同样不能未卜先知,她所享受的红利,在几年后会给她带来质疑和非议。
蒋方舟的少女时期似乎太过于顺风顺水,在外界看来,她一直享受着写作带来的种种好处,但对于她自己来说,盛名下的压力也一直如影随形。
长久地生活在赞美和掌声里,她已经习惯了,这已经成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太渴望维持住这种外界给予的高度认可,为此可以罔顾自己的心情和生活体验。
通常“才女”都有自己的固有形象,优雅、文静。
从中学到大学,蒋方舟一直努力地向大众给她的人设靠拢,疲于维护好自己的荣誉头衔,渐渐地离群索居,习惯了戴着耳机隔绝自己与他人的世界、独自穿行在校园和教学楼里,不会和人沟通,把自己活成了一具傀儡。
在同学们眼中,她特别,也特立独行,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时她重视的已不是生命和文学本身,而是头上的光环,她费尽气力地粉饰着自己,努力地想要配得上那光环。
到了这种程度,盛名于她而言,已说不清是助力还是桎梏了。
不再年轻的少女作家,没有作品的天才儿童
小小年纪崭露头角后,“少女作家”“神童”……各种各样的头衔铺天盖地而来,这些饱含荣誉意味的头衔就像充足了气的氢气球,带着蒋方舟飞向更高更广阔的世界,同时也昭示着她即将面临的风险。
盛名即使能副,却难负。
在蒋方舟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迎接的几乎是一边倒的赞誉和逢迎;
而她不再年少,却依然如往常一样活跃在大众视线中,这些标签就成为了她的把柄,标签经年日久,粘得太牢,她左冲右突,挣脱不掉。
“别人家的孩子”一旦开始承载不了过多的期望,在人们的心中也就犹如跌落神坛,成为了可以耻笑的对象。
曾经被捧得多高,摔下来时就会多疼。
蒋方舟如同“泯然众人矣”地方仲永一样,摔落的过程也暴露在聚光灯下,被人惋惜,或者嘲讽。
曾经的辉煌,让人们不能接受她现在的“平庸”。
事实上蒋方舟大学毕业后,没有放弃写作,也一如既往地取得了一些成就——大学一毕业就成为《新周刊》的副主编,她已经是碌碌众生中亮眼的存在了。
然而年少时的辉煌再难复制,她只要没有达到大众所期望的高度,在人们心里就已经沦为了平庸。
与盛名一同,不请自来的,往往是争议。
对于蒋方舟来说,大范围的争议来得晚了一些,杀伤力倒是经过了岁月的积累,爆发得更具杀伤力。
争议的根源是:蒋方舟才不配位。
舆论没有全盘否定蒋方舟在写作上的才华,但普遍认为她的才能配不上如此盛名,把她的爆火归功于她母亲的营销:
蒋方舟的母亲很聪明,她懂得把蒋方舟的优势放大,无论什么时代,“天才”都是很吸引眼球的,7岁写作,9岁出书,这个数字本来就适合营销。
作为一名作家,作品质量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作为“少女作家”,似乎“少女”就显得比“作家”重要得多了。
因此,蒋方舟的才不配位,在她脱离了“儿童”和“少女”的身份后,变得越发地明显了。
童年的光辉太过耀眼,死死掩盖了此后一切微弱的光芒,她只能被笼罩在童年的光辉下,就如同曾经被她的巨大光环笼罩的同龄孩子。
于是,她的头衔除了“少女作家”“天才儿童”,还多了“才不配位”“没有代表作的作家”……
即便作家通常拥有更豁达的心境,蒋方舟终究是世俗的一份子,她还是在嘈杂的质疑声中被焦虑裹挟着畏畏缩缩,止步不前。
而这种焦虑,其实由来已久,在她被鲜花和掌声包围的童年岁月中就已生根发芽,至此已日渐茁壮。
面对令人无力的一切,蒋方舟常常觉得自己就像马戏团里的动物供人参观,无论做什么都引人发笑。
“哗众取宠”的婚恋市场“被挑选”者
幸而,蒋方舟的迷茫和无所适从没有持续到毁灭自己。
27岁上,蒋方舟应日本邀请赴日本交流学习,在日本,她度过了一年奢侈的独居时光。
尽管她的远赴日本被很多人解读为逃避,但她在这段时间里仔细地整理了自己的内心,曾经、现在和未来。
回望这一年,她虽觉得“荒废”,可也觉得荒废得有意义,也许只有在不做天才的异国,在一个人们都不认识她的陌生所在,她才能有重新审视自己的勇气和精力。
回国后,她又有了新作品《东京一年》。新作品的问世,也给她带来了新一轮的征伐。
人们对一个作家的态度转变,无非出于两种原因:才不配位、德不配位。
很多读者表示,蒋方舟书中所描写的日本社会情况严重背离现实,蒋方舟对外宣称是去日本交流学习,实际上她完全是拿着资本主义的钱替他们做宣传。
对此,蒋方舟发微博澄清:日本方面只提供了2万元的补贴,其余一切在日本期间的费用支出包括旅游费用,全是自费。
在澄清中,蒋方舟还简单剖析了日本社会存在的问题,来证明自己并不是盲目地美化日本。
但一些读者并不买账,因为这些言论仅仅出现在被骂后的澄清中,而非作品里。
在作品里,她笔下的中国几乎一无是处,日本的种种,却都能被她解读得合理化,甚至高尚。
因此,蒋方舟的澄清显然不大足够说服提出质疑的人。
即使这个解释可以得到认可,这部作品还面临着另一种指责:书中虽然是以日记的形式记录自己的生活,但内容显然不够真诚,只是一本圈钱之作而已。
有媒体评论:“《东京一年》一书不仅记录了一年来蒋方舟行旅的见闻经历,也在通过旅行传达人生态度。”
蒋方舟自己也说:“东京一年拯救了我。”
但有相当一部分读者表示:“这是旅居一年的写作成果?毫无诚意,蒋方舟只剩虚名而已。”
关于《东京一年》的争论,至今不休。
就像蒋方舟现如今的人生,很大一部分都由争议构成。
但从童年开始就经年累月地曝光于大众眼光之下,此时的她已经学会看淡,不再那么在意外界的评判了。
蒋方舟认为曾经的自己有些本末倒置了,曾经她更在意的不是自己的作品和自己的生活,而是那些纷乱的头衔。
日本归来后,她开始重视自己的生活体验。
在各大综艺节目上,蒋方舟频繁露面,但她的表现又引来了争论和反感。
综艺节目是观点输出的重要阵地,蒋方舟作为一名本就背负舆论压力的作家,急于发表观点,却被观众发现,她几乎没有自己的输出,只是一味地引用名家观点来证明自己的博学;
而她自己的观点又令人费解,三观扭曲,比如经典的“我30岁前结婚一定会出轨”“中国文学处于很低的地位”等。
加之蒋方舟当时的某些言论间捎带了当红明星,一时间骂声一片:“蹭热度,哗众取宠。昔日的天才作家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
她彼时的言论和行为在大众看来,如果她当时只有10岁,那么她是标新立异的天才儿童;如果她20岁,她是才女作家,后生可畏;
如果她作为一个曾经天才的30岁的蒋方舟,她就是沽名钓誉,只会消费自己的名气和名声来换取热度。
蒋方舟已经看淡了赞誉和非议,能够坦然地笑着面对镜头介绍自己:“你好,我是蒋方舟,我今年31岁了。”
蒋方舟参加《圆桌派》节目时,曾这样调侃自己:“我在两性市场还在被挑选的过程中。”
在采访中也表示:“被催婚和被催相亲也挺多的,我和她(母亲)签订了一个协议,每半年催一次婚……”
年少不再的蒋方舟令人唏嘘,原来曾经的天才,如今也会面临被催婚的窘境。
有人说,蒋方舟曾经是天才,现在就是普通人。
蒋方舟对此的回应是,如释重负。
年少成名的巅峰后,不世出的天才终究也要归于平淡的生活。
蒋方舟已经看淡了赞誉和非议,能够坦然地笑着面对镜头介绍自己:“你好,我是蒋方舟,我今年31岁了。”
年少时的蒋方舟曾为了迎合大众对“才女”的固有刻板印象,压抑自己的天性,试图把自己扭曲成另一个人;
现在30多岁的蒋方舟经历兴衰变迁后,已经找到了自己,变得遵从内心了。
这种转变,是与自己和解,与自己的不完美和解的过程。
对于蒋方舟自己来说,她未必想留住天才的身份,人不能永远沉溺于过去所取得的成就中,她在作品里表示:
“我觉得所有天才儿童都是对于成人世界的一场献媚,我一直要逃避的事情就是这个。”
繁华落幕,难负的盛名下,是重重的枷锁。
如今蒋方舟变得更加从容,才华湮灭与否,德行配不配得上她的地位,由人评鉴,终究她自己的人生,要由自己做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