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段梦婷的随笔《那年那月那时光》

那年那月那时光

（一）

今晚的月色真好，皎洁如水的月光，映得银霜满地。漫天的星辰，是夏的气息；窗外的嘻笑声，是孩童的纯真。

萍儿手里拿着课本在背诵古诗，心却早已飞到门外去了，抬头朝煤油灯下看书的爸爸投去乞求的小眼神，只等待那一句：“你可以出去玩半个小时。＂，便可放飞自我，像小鸟一样飞出窗去。

爸爸丝毫不理会女儿的举动，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从小不吃读书的苦，长大便要吃生活的苦。”便继续在油灯下读他的医书，下个月医院要考级，成绩优秀者，工资和奖金便会上涨一部分，那是爸爸的追求与目标！

“萍儿，萍儿，快来玩斗鸡；萍儿，萍儿，快来捉迷藏；萍儿，萍儿，快来老鹰抓小鸡。”小伙伴们三三俩俩地来到门口晒场喊道。

萍儿坐在小板凳上背巜夜宿山寺》，“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嘴巴在大声背，心却像猫抓了一般，恨不得立刻冲出门去玩耍。

因为小小年纪的她，记忆力超强，课本只看几遍，便能从头到尾的背出来，更何况这短短的古诗，早已倒背如流。可爸爸说她性子特野，像男孩子一样，什么上树捉鸟、下河摸虾、扎猛子、打纸飘、弹玻璃珠子，跳皮筋等等，不管男孩女孩会玩的，都有她的份。再不管管，让她读书心静的话，长大了就是个飞机子，鸟鸦飞，没有哪个男孩降得住？女孩子太非凡了，不是好事呀！

妈妈本来想帮她求情的，七岁的女娃子已经读三年级了，比同龄人早学了许多知识。更何况她还只是个孩子，门口晒场上几十个小伙伴在疯疯闹闹的，岂能不心动呢？

可爸爸一个眼神斜过来，要不我不管了，你有本事降服这个野丫头，你来管？妈妈生怕爸爸摞担子，立马带着妹妹出去玩了。

（二）

这个夏天真热呀！太阳像火球一样熊熊燃烧，田畈上都看不到人影了。在那个刚通上电灯没有空调的年代，田里地里的农活只能赶在早晚抢着干，中午大伙都在家里午休。

有的把晾席铺在地上睡觉，有的把竹床放在堂屋睡觉，而她却突发奇想，趁着大人睡熟了，怂恿着妹妹和她一起把竹床抬到港边桥洞底下去睡午觉。躺在竹床上，倾听哗啦啦的水流声，时不时看见小鱼儿们从港坝上来抢水，别有一番乐趣！

一时兴起，下去扎扎猛子，摸摸河虾，把妹妹乐得呵呵的笑。她才五岁，不会游泳，只能坐在竹床上守着姐姐抓上来的鱼虾，顺便帮忙放哨，别让大家逮住了，免得又挨一顿训斥，她很是维护姐姐。

正在仰着游泳的时候，被来港边洗衣服的大奶看到了，大声地训斥起来，“萍儿，你个皮子筋，皮得没得解呀！一点女孩样子都莫得，这以后长代了么样嫁得脱呀？＂一囗地道的大冶话，句句夹枪带棒的，丝亳不顾奶孙情面。

偏偏被来找孙女们的萍儿亲奶奶听到了，老话说得好，父母独爱细儿，爹奶偏爱长孙，立马冲到港边对怂道：“代嫂哎，你莫着个闲急呀！自古以来，一家养女百家求，偶屋的萍儿皮是皮了一点，但长得灵醒又灯疼，以后啊！我屋的门槛都要被说媒的踩平去，还怕落不到一个好人家！”

大奶被奶奶呛得沒话说了，边走边嚷嚷着要去找萍儿妈妈告状，说老的沒个老的样，女孩没个女孩的样，说萍儿爸爸那么攒劲地教女儿上学，书哈读到屁股眼去了，一个女孩子还在水里仰泳。望着大奶气呼呼走远的背影，几奶孙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呀！又不是你屋的人，扁担横到大茗山——管得宽！

（三）

遇到“双抢＂农忙季节，对大人来说是一种体力的煎熬，可对孩子们来说简直是游乐场。

天还没亮，月亮还挂在树梢上，萍儿和妹妹就被妈妈带到田坝了。俩个小女孩一屁股坐在田坎上，睡眼朦胧的等妈妈从稻田中间割出一条路子来，少的那边分给妹妹去割谷子，多的那边则留给萍儿去割，因为她比妹妹大俩岁。

妈妈一分完就去了别的稻田割谷子了，爸爸则去医院上班了，晚上下班后才能回来帮忙捆谷子，用自家养的大黄牛拉石滚压谷子。

妈妈一离开视线，萍儿就卖力地割谷子，别看她个子小，但人特灵活，做事又麻利，早早地把任务完成了。便满田的找泥鳅和黄鳝，遇上扁洞就避开，因为里面是水蛇。遇上圆洞才是黄鳝，再在它旁边找到另一个洞，分别用俩个食指从俩边洞口拱进去，边翻开泥土边深拱，不一会儿黄鳝就出来了，用拇指和食指一掐就搞定了。往往等着妹妹完成任务时，带来的小桶里早已装好了几条小黄鳝，够一顿美味的鲜汤了。

姐妹俩屁颠屁颠的跑回家去，先把黄鳝扔在石板上摔死，再找来一块小木板，钉上一颗小钉子。把黄鳝的嘴巴挂上去，用剪刀划开，三下五除二就把内脏搞干净了，那血淋淋的画面，你能想像得出是俩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干的吗？

更搞笑的是萍儿妈妈生小弟弟做月子的时候，奶奶为了练她的胆识，竟然教十岁的她杀鸡。

只见奶奶从鸡笼抓出一只土鸡放在萍儿手上，让她把鸡翅膀绞紧交叉在一起，左手拿鸡，右手拿菜刀，口里念叨道：“鸡公鸡婆你莫怪，你本是凡间一碗菜。＂咔嚓一刀，鸡脖子被萍儿割断了，接着把出血口对着碗接血，因为萍儿爱吃煮熟的鸡血。然后把鸡丢进盆里，倒入沸腾的开水烫鸡毛，再用火钳翻动几下，便拿起来扯毛。接着把鸡清洗干净后，开膛破肚，再砍碎放进锅里炖给妈妈吃，但鸡脚，鸡肠则是给萍儿的奖励。奶奶说，凡事从小学会自己动手，长大后便可以少求人，甚至不求人。

（四）

记得十四岁那年，萍儿在邓铺大姨家学缝纫，刚好遇上春笋出来了，大姨二姨及表哥表姐上山抽了许多水竹笋，让萍儿骑自行车送回家去。

萍儿从没走过洪峰水库那条盘山路，内心有点胆怯，但嘴上却说小菜一碟，颇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

刚好那天大舅家的女儿也回家了，她嫁在灵乡，离茗山不远，俩口子也来山上抽竹笋，顺道可以把萍儿带回家。

出发的时候，又来了几个亲戚，一群年轻人骑着自行车驮着竹笋，颇有点武工队当年的风范！穿梭在弯弯曲曲的古山道上，别提有多热闹呀！

欢呼声，呐喊声，声声入耳！鸟语声，野兽声，还有那深林中，传来樵夫响亮悦耳的山歌声，行驶在林道上，真是美哉！妙哉！

不知不觉就下山了，不一会儿就到了表姐家。在表姐姐吃过中饭后，萍儿便一个人骑车回家了。

在家住了几天后，便要返程了，妈妈装了六十斤黄豆和三饼炼好的猪油绑在自行车后座，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她骑车慢点、稳点，别把猪油摔破了，那是给大姨的。大姨父走得早，大姨没了经济来源，日子过得有点清贫。

萍儿打趣道，敢情那几十里陡峭的山路，母亲大人就不怕女儿被狼叼走了。妈妈笑道：“你从小天不怕，地不怕，还怕狼吗？只要你不顽劣，莫在山道上学羊叫，莫把狼招来就行了！谁叫你沒事学得那么像，你二姨说你上次在山上抽笋子，学的叫声引来一群山羊，真的假的？＂妈妈边说边娇嗔的拍打萍儿身上的灰尘，目送着女儿骑车远出的背影，那小小的年纪，驮着那么重的东西过山坳，说母亲不心疼是假的，但穷人家的孩子只能靠自己，一滴泪在母亲的眼里无声无息的滑落。

萍儿骑着二六式自行车，从陈贵过灵乡，一路摇摇晃晃的来到洪峰水库山脚下，可眼前出现的一幕着实把她吓住了。只见山道中间横着三根树木铺的小桥，长二米，宽五六十公分，朝桥底下望去，深不见底的山崖，吓得她连连后退，只怪当初回来了光顾着赏风景了，没细瞧这一路的险境。要是现在返程回去，从铜山口过刘仁八到邓铺那条路倒是好走，自己也骑自行车往返过好多次了。但现在到了洪峰水库山脚下再退回去，路程远了几十里不说，指不定以后被那些老表们笑话成啥样子，咱一个堂堂女汉子不能丢这个人，不然将来如何自处呀！

可真的让骑自行车过木桥，还是怕呀！这万一掉下去了，人都没了，才十四岁的花季呀！一朵鲜花还没开放就凋谢了，想想都害怕！

么办呢？么办呢？来来回回的踱步，急得直跺脚。算了，好女子不吃眼亏，还是等吧！万一有砍柴的，挑担的或卖货郎过路，央求一下多说几句好话，或许能搭把手，把自行车推过去。可那天运气实在背，在太阳底下等了一个多小时，连鬼影都没见一个，地上的嫩草都被踩平了。

没办法，咬着牙，心一横，闭着眼睛不要命的骑着自行车冲过去了，完全无暇感受自行车在木桥上的颤抖，可过完一座桥不算，后面还有俩座一模一样的险桥，只好硬着头发接着冲。

好不容易骑到洪峰水库了，肠子都悔青了，我的乖乖呀！左边是波涛起伏涟漪的山峰，右边是深不见底的水库，最可怕的是水库边竟然没有任何栏杆，而且更可怕的是坎坷不平的上山路，骑着走是不可能的，只能咬着牙推着自行车朝前走！

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瘦得皮包骨，竟然把驮着六七十斤的黄豆和猪油推了几里坑洼不平上坡路，终于大汗淋漓的推到半山腰上的关公庙旁了。把自行车朝庙前一放，一屁股累瘫在草坪上，半天动弹不得。

多年后，再次站在崖前，只见古道上崎岖狭长，沼泽密布，峰峦叠峰，漫岗起伏，荆棘丛生，溪桥相向，怪石相交，非常艰险，暗暗惊叹当初是怎么走过来的，不由得感慨万千！

休息了半天，下山的路便骑着飞起来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出了山来到公路上了，心情也随即舒畅起来。

来到邓铺大姨家，仰望着蓝天白云，不由得大吼一声，“只要拼命向前冲，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段梦婷，八零后，大冶茗山港东村人。从小喜欢阅读，写作，有一颗追梦的心。有诗歌，小说，随笔，小小说发表在《大冶作家》《新东西》《黄石文学》《情感文学》《中国爱情诗刊》等平台。系大冶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爱情诗社在线诗人，女人花读书会成员。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