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笔记之十四:三个黄老师
我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村里读的。那时候讲究全民办学,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学校一直办到村里,所以高中我学习成绩一直就没有人家镇上同学的成绩好。
小学遇到的是村里面一个黄姓老师,教数学。是村里的高中生,老三届,学三机一泵毕业的高中生。那时也算是很高文凭了,于是他成了我的一名代课老师。胡子拉碴,头发乱蓬蓬的。好像也不经常刷牙洗脸,我反正没有见他年轻过。脸上是扁平而且皮皱巴巴的,像没有贴好的面膜,随时要掉下来。一颗门牙豁的,眼睛一条线。
他上课时,在黑板上演算算术题,经常自己演算不下去。就把我们撂在那里,自己去办公室捣鼓那个题目,于是大家在里面热热闹闹的玩。你打我,我用纸团砸你。
有时黄老师在下课前演算好了,进来继续演算给我们看,反正上课下课没有定时。有时到了下课,也没有演算好。不过那时,是复式班,几个年级在一个教室,年级按纵队坐。下课不下课,只要老师不在,都一样,反正就是下课状态。
这个小学黄老师,家里田很多。经常回去做田,他对种田有浓厚兴趣。或者喊我们一起去,给他们家采茶叶,抱稻草。只要不上课,我们总高兴。
另外一个是初中老师,也是一名代课老师,也姓黄,教物理。他那时在课堂上,经常做一些小实验:摆弄什么酒精灯、小电机之类,我们非常新奇。觉得这个黄老师非常有本事,就是我们心目中的爱迪生。
在七十年代初,还没有恢复高考,只要不上课就高兴。有搭无搭,代课老师要教书,还要种田。我们要上课,还要放羊放牛。反正怎么方便,怎么来。有时农忙,几天不上课也是常有的事,正好在家帮大人干活。
因为当时贫下中农管理学校,我村里学校就由一名姓黄的贫农担任我村小学名誉校长。他没事就来学校看看,反正不远。
有时看到没有老师在,他就给我们讲革命故事,有时教育我们如何做社会主义接班人,如何做到又红又专,有时进行革命主义教育。我们很喜欢听,比数学老师讲的精彩多了。
后来分田到户,搞改革开放,一下子把人们内心的活力激发出来。小学黄老师立马辞了教师的工作,回去种棉花、搞蘑菇。样子轰轰烈烈,引的全村人刮目相看。第一年他就大获全胜,收获很丰富,可人们消费水平跟不上黄老师的技术和收获。东西种出来了,可就是卖不出价钱。于是只好把平菇这些高档素菜喂猪。
本来他那个样子,就像破落户。一旦生产亏本,留着长头发,更令人惨不忍睹。每次我看到他,喊他黄老师,生怕他尴尬,但他还淡然处之。因为他坚信,只要有一颗发奋的心,一股火一样的热情,总有一天会有收获的。
前几年看到他,已然垂垂老矣。两条腿已经成了两个半圆的形状,一走一拐。我恭恭敬敬的叫:黄老师,他看了我半天,似乎想起我了,哦,哦的走了。
初中物理老师黄老师,因为懂得物理,一遇到开放,他觉得他的科技春天终于到了。也立马辞职,先办化工厂,那时管理也不严格,不像现在这样搞什么环评和整治环境污染。化工产品红红火火,他赚了一笔。我们看到他,全然不是老师的样子。西装革履,神采飞扬,后面还有小姐陪着,风光无限。
但化工不是他的强项,他要搞自己更拿手的本行——物理。于是他开始捣鼓一个黑白电视机改装厂,终于有一天,设备办齐,试装成功。黄老师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一条光明的成功大道通向未来蔚蓝色的大海。那时一般人还买不起或买不到彩色电视机,这样的背景多好,老天真是送钱给黄老师。
岂料,老天也喜欢与俗人一样作弄臭老九,当然我也是臭老九。突然人们开始能买到彩色电视机了,黑白电视一夜之间不流行了。于是,这个怀有雄心壮志的物理老师:黄老师的希望瞬间被打得粉碎,此前的一点本钱全部抛到水里,没有一点声音和浪花。
当再看到他时,他问我要不要安利产品,我含糊其辞的溜了。
其实,村里小学还有一个黄老师,但没有直接教过我课程。他自觉没有下海游泳的能力和本领,于是,只好守住几十元微薄的代课老师薪水,在艰难中苦苦地熬着。终于有一天转正成民办教师,再几年转成公办教师。
三个黄老师,两个胆大的,会水的基本已经被淹死或半死,另一个却享受着不会游泳的益处,拿着高薪,悠哉悠哉。每年还跟退休教师协会组织的老年教师团队出去游玩两次。
人啊,有时真的说不清,命也,运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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