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 我鄙视过自己的灵魂吗?
纪伯伦(1883~1931)坦言,他曾有七次鄙视了自己的灵魂:
第一次是在她可以上升而却谦让的时候。
第二次是我看见她在瘸者面前跛行的时候。
第三次是让她选择难易,而她选了易的时候。
第四次是她做错了事,却安慰自己说别人也同样做错了事。
第五次是她容忍了软弱,而把她的忍受称为坚强。
第六次是当她轻蔑一个丑恶的容颜的时候,却不知道那是她自己的面具中之一。
第七次是当她唱一首颂歌的时候,自己相信这是一种美德(《沙与沫》)。
读到这里,内心就像被子弹击中一般。
虽然吾人熟知曾子的“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也知道蘧伯玉的“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
但无论如何,都达不到纪伯伦反省之深度——鄙视,七次鄙视!不错,对于鄙视我并不陌生,因为我也经常使用它,不过那是手持电筒专照别人,不照自己的。今日,纪伯伦却将这手电筒掉了个个,用那强光直射自己的灵魂深处,这样的反省,需要何等巨大之内心力量啊!
那么,纪伯论的内心深处究竟蛰伏怎样一种灵魂呢?还是用他的散文诗来说话吧:
在他的眼中,爱是这样的——
爱虽给你加冠,他也要把你钉在十字架上。
他虽栽培你,他也刈剪你。
他虽升到你的最高处,抚惜你在日中颤动的枝叶,
他也要降到你的根下,摇动你的根柢的一切关节,使之归土。
如同一捆稻粟,他把你束聚起来。
他舂打你使你赤裸。
他筛分你使你脱壳。
他磨碾你直至洁白。
他揉搓你直至柔韧;
然后他送你到他的圣火上去,使你成为上帝圣筵上的圣饼(《先知》)。
关于“爱”他还说:
不时常涌溢的爱就往往死掉(《沙与沫》)。
他眼中的自 由也与常人不同——
当你们的白日不是没有牵挂,你们的黑夜也不是没有愿望与忧愁的时候,你们才是自 由的。
不如说当那些事务包围住你的生命,而你却能赤裸地无牵挂地超腾的时候,你们才是自 由了(《先知》)。
“牵挂”“愿望”“忧愁”“事务包围”,从这里面也能看出自由?
他是这样对待工作与生命的——
从工作里爱了生命,就是通彻了生命最深的秘密(《先知》)。
他眼中的欢乐与悲哀和我们感受到的则差不多——
当你的欢乐和悲哀变大的时候,世界就变小了(《沙与沫》)。
他对金银财宝的看法是——
他们把最昂贵的金子、银子、象牙和黑檀排列在我们的面前,我们把心胸和气魄排列在他们的面前;
而他们却自称为主人,把我们当作客人(《沙与沫》)。
纪伯伦做人的理想是——
我宁可做人类中有梦想和有完成梦想的愿望的、最渺小的人,而不愿做一个最伟大的、无梦想、无愿望的人。
最可怜的人是把他的梦想变成金银的人(同前)。
他这仅仅是在说自己吗?我看不像。看看我们那些动辄贪污受贿过亿的官 员,他们可不是把自己的梦想变成了金银么?假如我处在他们的位置上,是否也会像他们那样?
我们常说一个人的心灵如何如何,那么,心灵到底长什么样呢?莱尔在《心灵的概念》中这样定义道:
说一个人的心灵,并不是说一个允许装东西而禁止装所谓物理世界的仓库,而是说这个人的在日常世界中做事的各种责任和倾向……
以之来衡量纪伯论的心灵,该是比较美好的吧。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有七次鄙视了自己的灵魂。对比他那七次鄙视的情况,我发现除了第二次,那些他所鄙视的情况,在我身上都曾出现过,可我却从未像纪伯伦那样去鄙视自己的灵魂!其实,该自我鄙视灵魂的又何止这六次!
从今而后,当我要鄙视别人灵魂的时候,还是先来鄙视自己的灵魂一番吧。
二O一八年十一月廿五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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