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察访使章惇平定五溪地区始末
怀化,五溪中心区域,大西南的桥头堡,素有“全楚咽喉,黔滇门户”之称,在古代人们习惯将小河称为溪,怀化境内有巫水(雄溪)、渠水(满溪)、酉水(酉溪)、㵲水(潕溪)、辰水(辰溪)等五条支流河流入沅水,加之这一带是苗、侗、瑶、土家等少数民族与汉族杂居,故称五溪蛮地。
过去因交通闭塞,很早就有“马援兵败壶头山,湘西赶尸成古俗”说法,解放前,匪患被称之为湘西”盲肠”,怀化有三多:匪多,枪多,鸦片多。好在怀化已解放,发展日新月异,今非昔比,那么历史上的怀化到底怎样呢,不得不从这里说起。
一,七十年代,泸阳民工修电影院挖地基时,挖出一块有文字大石碑,揭开一段沉重历史
解放前的怀化县城在泸阳老街上,1942年1月湖南省第一清乡司令毛秉文提请国民政府,划芷江、辰溪、黔阳三县交界之地,正式成立怀化县(原名芷东县)。
中方县泸阳镇,不但是怀化老县城所在地,而且在历史上还设过“卢阳县”,何以证明呢?1973年代,泸阳民工修电影院(礼堂),开挖地基,靠台上处,大概挖到二尺深的地方,䦆锄挖下去只冒火星子,在场所有人感到奇怪,都拢来围观,当时公社管工程负责人,以为是石棺,会有文物之类东西在下面,要大家起土时小心点,别碰坏石头,最后才知是一块六尺高,三尺五寸宽的大石碑,只见石碑上有字”宋熙宁柒年置卢阳县”九个字。
古人取地名很有讲究,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而碑文“卢阳县”的“卢”字没有三点水,“宋熙宁柒年”,所指时间为1074年,正好揭开一段沉重的历史。
二,两份奏书,道出五溪南北两江岌岌可危,朝廷派章惇作为察访使,统领一支王师出征
五溪地区自唐朝天宝年间到北宋神宗执政这一时期,历朝历代,朝廷对西南少数民族实行“羁縻”政策,“以夷制夷”、“蛮人治蛮”,这样以来,自治羁縻)州县的最高长官为土(司)官可以世代承(继)袭,朝廷只登记在册,结果是这些州县势力越来越大,向朝廷进贡纳赋的越来越少,甚至出现自养军队(竿子营或寨兵),朝廷派出官员(流官)无任何实权,羁縻州县大有与其“分庭抗礼”的势头,州县之间因利益引发的矛盾冲突,已达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五溪沅水分南北两江,以沅水支流的酉(溪)水为界,酉水以南沅水上游为南江,酉水以北为北江,少数民族区域称蛮地,故为南江蛮和北江蛮。时五溪地区,自署七十多个州县,一个州县大的上千户,小的州县二三百户,人口众多势力庞大的姓氏家族为土官就是最高统治者,即知府,或知州,或知县,而朝廷派的管理机构都督府,根本驾驭不了这些羁縻州县,当时以叙(溆)州、鹤州〈榆树湾)、富州(今麻阳)、元(沅,今黔城)州 、懿州(今芷江)等五州每州才拥有上千户。
到北宋,赵匡胤派大将潘美(戏曲小说称潘仁美)率军队过长江攻打南唐,在南京活捉皇帝李煜,结束长江以南广大地区诸侯割据称霸的历史,但是荆湖南北两路大部分州县仍然羁縻自治,蛮酋土官统治,而且部酋之间争斗越来越激烈,辰州布衣张翘上书朝廷“蛮族之争,杀戮成性,浮尸塞江,数月无人敢食江鱼”,张还列举南江叙州舒德郛,元州舒光银,硖州舒光秀他们占据沅水上游码头,致使富州(麻阳锦江)、鹤州(榆树湾)、懿州(芷江)、晃州(新晃)等山区生产的木材、桐油、烟土等物产运往常德、武汉一带交易,而被叙元硖等州收取“过路费”,而北江泸溪一带照收“过路费”,层层盘剥,由长江进入洞庭溯沅而上船只所运布匹、丝绸、食盐等物资同样照收不误,造成上游各州经济萧条,民不聊生,五溪南北两江各州县之间利益冲突,矛盾加剧,朝廷必须引起重视,流官李资也证实这种现象普遍存在。
潘美灭南唐,出征五溪,威震八方,后因杨业北伐辽国,在陈家谷口(今山西朔州西南)一仗孤军无援兵,结果被擒,绝食三日而死,作为元帅的潘美所谓指挥不利,而监军王侁应负主要责任,所以潘被降职三级,但潘与宋太祖赵匡胤两人之间关系不一般,即使在潘美死后,又被追封,其子孙恩荫世袭爵位。
潘贞周,在五溪地区颇受崇拜,据湖南洞口县《潘氏族谱》记载:潘美第二子潘惟道(也称惟正),美之孙潘承宗,美之重孙潘天英,光禄大夫、西京作坊使,擅长吟诗,跟诗人于石是诗友,因一首诗遭人曲解陷害,军中司马一职被剥,潘天英的长子潘贞周,发誓要救父亲及全家,其能周,明周,元周,尊周四兄弟也在四处活动,宋神宗赵顼刚继位不久,凭着潘美的盖世奇功,以及赵潘两家的关系,将潘贞周武略将军一职革除,让其由山东青州(今山东潍坊青州市)临朐县流放谪守五溪叙州,几年后再调回重用,此事发生在1068年5月中旬。
第六代皇帝宋神宗赵顼执政,改年号为熙宁,次年(熙宁二年),王安石担任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安石设立三司条例司,由陈升之和自己负责该司,吕惠卿、韩绛、沈括、曾布等人参与,将兵、财、民三权集中,推行变法。章惇(福建南平浦城人)被王安石提拔,作为改革派(又称新派)二号人物,司马光、苏轼等人物作为保守派(又称老派)反对变法,认为“祖宗之法不能变”,列举了“青苗法”和“保甲法”、“保马法”在实施过程中造成的恶劣影响,以及加深中央与地方之间的矛盾,因为变法,触犯土(司)官等新兴地主阶级的利益,他们策动农民造反,官府州县衙门被烧,官吏被殴,或被赶跑时有发生。
时值河南、湖广(湖南湖北)等地遭遇三年连续大旱,谏官郑侠将查访到的情况画成一张《流民图》,敬献给神宗皇帝,赵顼生性胆小,拭泪地看图一晚上,次晨,急召前任宰相司马光,问计如何是好,司马光陈述必须立即终止变法,神宗一时没了主张。
熙宁五年,王安石被罢相,吕惠卿任宰相,一反常态,在三司条例司供职的沈括是王安石表弟,由鼎力支持,变成公然反对,这时,王安石继而向赵顼进谏让章惇担任察访使,章惇在集贤院、三司条例司任编修,他深知如果变法被废除,所有的改革成果将成为茶余饭后谈资,他是湖南经略使(相当于现在省长级别),认为发展荆湖南,大规模开发湖西的时机已经来临,首先平定五溪南北两江蛮事,除了张翘和李资奏书中所言及的情况,他想到一个人,就是潘夙,他心里明白潘氏家族为赵家赢得天下,功劳卓著,世代受封,当今皇上对潘美后人的倚重不可一日而语,潘贞周因为父亲潘天英所谓 “逆诗”而替罪流放叙州,章惇将自己意图告诉了王安石,神宗答应王安石的谏言,兵部调在山东青州的潘家军,一支由明周能周兄弟统领的王师随章惇向湖南进发。
三,一石三鸟,析叙州为辰沅增卢阳莳竹县,撤销七十多个羁糜州县,怀化地名由此而来
这次察访五溪实为平定南北两江之乱,随行人员李资、明夷中、张竑等人,还有一位骗子大师,人称“花和尚”的愿成和尚。
熙宁五年(1072年)七月,朝廷以章惇巡视湖北常平为名,经略西南蛮事。贞周谪居地溆州正处西南蛮夷的中心地区,四年之久,对西南蛮夷风土习俗及溪峒州分布十分了解,为族叔潘夙(惟吉之孙)督兵破堡攻寨提供了十分可靠的信息,成为潘夙最得力的助手,协助潘夙,加上有李资、张竑和、愿成和尚等人先后收复苏氏梅山各峒,置(设)新化、安化二县。
杨氏徽州(今湖南靖州、绥宁一带)、诚州(今湖南靖州一带),南江舒氏溆州(今湖南怀化、洪江二市及黔阳、会同、芷江、靖州及贵州黎平、天柱一带)蛮酋舒德郛。以富州蛮酋向永晤为首献地投降,懿州(今芷江东南)、奖州、紫霄以懿州田元猛为首的田氏见仇家向永晤已归服宋朝,自己就是不投降。潭州刺史潘夙(平蛮《宋史》亦有记载)为湖南转运使,与李资、张竑、明夷中、僧愿成等十人助章惇平蛮。愿成和尚这次能跟随章惇是王安石儿子的推荐,因为王安石之子王雩生了个儿子,婴孩晚上啼哭不止,有一天,在街上玩耍的王雱听人讲有叫愿成的行脚僧,只要他抱一下孩子念念咒语,婴孩晚上就不啼哭睡得安稳,王雱把愿成和尚请到家里,后经王安石同意将愿成推荐给章惇,愿成利用“摸吓”这一骗术,跟李资、张竑一起去懿州劝降田元猛,期间,愿成还编了个“刘海登仙”的故事,这就是后来在常德流传的民间故事《刘海戏金蟾》,多般编成花鼓戏。
这个“花和尚”骗子跟李资、张竑到懿州见蛮妇(侗族女子)长得标致顿生淫念,“摸吓”、“和合”二术兼施,调戏玩弄不少良家女子,三人被田元猛捉拿,田元猛愿意归降朝廷,所提唯一条件:斩杀这三个人,而且要章惇亲自动手。
章惇向来胆大心细,态度强硬同样出了名,曾因他一句话挑起宋辽战争,朝廷派他督战,大败辽军,为了震摄辽国和邀功斩杀四百降兵,士兵们挑枪提首级班师回朝。他表面答应田元猛的要求,心里却盘算着一石三鸟计。
第二天,章惇派信使去传话,故意引田元猛上钩,老奸巨猾的田元猛已变卦,不杀愿(原)成和尚,只因自己也信佛教,信使称这三人都被剐了,要他亲自去查验一下,并请他为愿(原)成和尚超度,好说歹说终于去了那里,结果当场毙命,后来,李资、张竑遭侗民报复致死。
章惇将富州(今麻阳锦和一带)、鹤州(今榆树湾)向氏和龙山县黔土人举迁到溆州,专门对付叙(溆)州舒德郛(读音:富)集团,他们在沅水岸边龙标地筑一座土城,因黔土(贵州)人多势众,加之凶悍,所以迁来富、鹤二州向氏依从将新筑的土城命名“黔城”。
硖州〈今安江镇)舒光秀,元(沅)州舒光银和诚徽州(今靖州、绥宁一带)杨再思之孙杨通宝立即向章惇投降。
号称势力庞大的叙(溆)州土官舒德郛面对大军压境,如坐针毡,食寝难安,无计可施,四年来只怪自己对潘贞周过于苛刻,现在只要潘贞周向察访使如实禀告,人头随时落地,好在自己的女儿姣一直暗恋贞周,而潘贞周已有夫人姜氏,舒姣为了救舒家出面说情,潘贞周真放了舒德郛一马,娶舒姣为二房,章惇做了个顺水人情,保全了舒家六十几口老少性命,此后,潘贞周受命为叙(溆)州府头角首领,系政、军、财三权为一身。
当时南江蛮溆州(今湖南怀化、洪江二市及黔阳、会同、芷江、靖州及贵州黎平、天柱一带)范围比较广,以荆坪为中心(一口四方田,现为荒芜的塘,中方地名始此)。
徽州(今湖南通道、靖州、绥宁一带)、诚州(今湖南会同、靖州一带),二州合为诚徽州,废巫州(会同),杨通宝为杨再思之孙,杨政岩之子,为诚徽州刺史愿意归服朝廷。
五溪各蛮酋不死即降,南北两江已在朝廷掌控之中,局势暂告稳定,章惇将这次平定五溪南北两江战绩以文字信函形式派人十万火急送往都城汴京(今河南开封),很快得到回复:潘贞周继续留任叙(溆)州最高行政长官,二弟能周和三弟明周因考虑到五溪形势复杂,但凭大哥一人,势单力薄,于是决定留下来,章惇回去复命。后来二弟潘明周为长沙府拯郎,三弟潘能周为广西黎塘巡郎。
熙宁七年(1074年),宋神宗命章惇就军械监置司,立专案,审查曾布所究市易事。吕惠卿又令中书户房统计治平、熙宁财赋收支之数,统计结果,与曾布所说皆不同。章惇办理此案,曾布不再请求奏对。九月,章惇深得宋神宗赏识,拜为三司使。
在当时叙州首府(今荆坪村)处理“南江蛮”问题,章惇对湘西五溪地区重新规划,撤消五溪地区所有羁縻州县,将叙州一分为二,即沅州(今黔城、芷江、贵州黎平、天柱等地)府衙设在荆坪、辰州(今溆浦、辰溪、沅陵等地),府衙设在沅陵老城区。
同时增设卢阳(今泸阳镇与锦和镇以南、芷江东部等地)、莳竹〈绥宁丶花垣等地)二县,将五溪地区近八十个州县降为砦(寨)或更名,诸如懿州(芷江、奖州、紫霄三州合并)、晃州归沅州,硖州改名安江寨,诚徽州归沅州府所辖,新路寨(今新路河)、铜安寨(今铜湾)等,并将富州(今麻阳)更名镇江寨、鹤州(榆树湾)归沅州府,邵州更名邵阳,属宝庆府,中胜州更名高沙寨(今洞口)。
值得一提的是:今泸阳原名“怀柔砦”(砦,通寨)与燕州怀柔县(今北京北郊)同名,属幽(燕)云十六州一直被辽国占领,潘美、杨业、寇准等北宋名将多次领兵北伐,无法收复,这是宋“最大的耻辱”,五溪南江蛮已达恢复宋朝统治(归化)的目标,告诚统治阶级谨守“怀柔”遗训的同时,还得重视“归化”,于是取“怀柔归化”这四字之首尾,设为“怀化砦”,这是怀化地名之始。
相关链接:怀化,汉属舞阳、辰阳县地。宋为黔阳、辰溪、泸阳县地。北宋熙宁七年(1074年)置泸阳县,属沅州,下设八铺,怀化铺为其中之一,明洪武元年(1368年)设怀化驿,并置递运所于此。明成化七年(1471年)所并于驿。清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改设巡司,兼管驿务。(作者 曾仁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