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雄志 || 当代篆刻创作中入古才是出新的母体
许雄志,别署少孺,1963年生于郑州,祖籍江苏海门。先后问业于徐学萍、李刚田、韩天衡、马士达、黄惇诸先生。现为中国书协理事,西泠印社理事,中国艺术研究院书法院研究员、篆刻院研究员,河南省书协副主席兼篆书委员会主任,河南印社社长。多次担任中国书协举办的中国书法兰亭奖、全国书法篆刻展、全国篆刻艺术展,以及其他单项书展评审委员。
△篆书 孝经节句(许雄志书)
谈学书体会既是一个老生长谈的话题,也是一个个性化的话题。我学书治印三十二年,各个时段的感悟也不同。其实,写一辈子字,无非是两个永恒的话题,继承与创新。继承是首要和必须的,能够全面深刻地在某种书体上吃透传统,领悟经典,差不多已成功了一半。创新是要首先懂得什么是传统,有了甄别才有前进方向和目标。能有创新就可算作是当时的大师级人物了。既便是大师,也要陷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涤汰与轮回,在目前资讯时代下已演变成“各领风骚三五年”,当今公认的经典与大师少之又少。当今书坛流派众多,在这种情形下要不旁鹜,不趋时,始终按照自己心中的目标向前走去。虽然对一些人来说,这是固执近乎不明智的。但我想,什么事情的得失不能斤斤于眼前,认准的道儿只要坚持下去,在漫长的探索和实践过程中作些必要的调整,最终一定会成为艺术界的大赢家。因此,我的梦想是,能坚持再坚持深掘古代经典传统,能在最大的继承传统中有一些个性化的创作,既是我的成功。
古代篆刻可以泛指两个层面:一个层面就是明清的篆刻,文人流派,用石材来刻制。元代以前是铜印时代,那个时候的审美是以实用为主,以可实用性、可辨识性为主的一种审美观。而元代以后的文人篆刻时代的审美,是在继承了古人的基本审美基础上,又加入了很多一些绘画、书法和雕刻的原素,而当代的篆刻艺术创作,是继承了古人优秀传统经典上又融入当代一些更新的理念,触角更加的广泛,作品更加富于变化。从秦汉传统一直到当代篆刻,篆刻艺术的经典轴线,是印宗秦汉,这一点是非常重要,不论如何变化,创作的中轴线离不开秦汉模式,书法的基本审美在两晋隋唐基本上已经确立了。历代的艺术家只不过在这大轴线上,更加的丰富化,更加的时代化,更加的个人色彩化而已。
如果我们比较一下邓石如之前与之后的篆刻创作,就会发现:之前众人一面者多,之后各具面目者多。为什么?篆书是关键,个性化的篆书催生了个性化的印风。邓石如并没有提出“印从书出”这个口号,”印从书出“是邓石如实践的,由印学家魏锡曾总结的。邓石如之后的篆刻大家基本上都是篆书大家,鲜有例外者。这一现象应引起印人的充分重视。由此,我也想谈一下我对篆刻学习中篆书位置的认识。现在有一部分印人脱离篆书的学习,把精力放在印章本身,在技法细节上斤斤计较,这是印章本体,固然重要。我也担忧,没有篆书的滋养,这样走下去会比较苍白。这也是一种急燥情绪的表现。在书法上投入一两年,对篆刻可能没有立竿见影的影响,但它对篆刻的帮助是长期的,潜移默化的,甚至对一位印人的成败起决定性作用。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我对一些印人漠视篆书作用,甚至在教学中漠视篆书持反对意见,我认为这是目光短浅的表现。有时年轻作者拿篆刻向我求教,我甚至建议他们可以放下篆刻,先加强篆书修养,从小篆入手,应写得纯熟,这是基础。有了这个基础,再去学习篆刻就会事半功倍。
当下篆书创作普遍在于功底不足的问题。较多作者表现的浮躁,沉不下来临帖。目光多注意当下的展览,留心与如何去“做”作品,而篆书中的高古的神秘的气息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近于工艺的铁线篆作品和用简单圆弧组合的“金文类”作品。这种趋势且愈发明显,值得我们思考。另一点,从当下展览中所得的信息量是金文类作品与铁线类作品占了大多数。而以秦汉时期金石铭刻如秦诏版,汉金文,两汉篆书石刻铭文都关注的不够。
我印象中有些篆刻家仅仅是擅于技术层面上”刻印”而己,而对怎么样用自己的篆书语言来融入自己的篆刻创作,篆刻家做到书印一体,或者印从书出、书从印入。这种学术观点,实际上明清以来就已经明确提出了,你刻的东西一定要有所源本,怎么把它互为融通。你想要成为一个有成就有深度的篆刻家,如果是连篆字都写不好,我觉得这很难想象。这类创作仅仅是停留一个技巧的层面上,这个是很浅显的问题。
入古出新是所有书法家的追求。什么是新?从辩证意义上讲,新是对照于旧来说的。那么你首先对历史上这些旧得有一个认识,也就是说你想创新,你必须知道什么样是旧,否则你是盲人骑瞎马,入古知古才能出新。出新有两种,一种是大时代的新,这种新是当时书坛书家群体的整体面貌的大特征。这种时代特征下,怎么样能写出独特和个性化的作品,怎么样从这个大时代特征上,来凸现你的个性化面目,这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如果你的作品没有个性特征的话,那你只是这个共性群体中的一员。而共性是一个广泛的词意,它可以是50人组成,有可以是500人组成,也可以是5000人组成,那么你是张三还是李四,你是谁?不易识别。所以说在共性中求个性。对任何一个艺术家来说,都应是一个最崇高最终极的目标。
近十几年来,当代篆刻的创作主流基调是复古的。这点,已经不像20世纪之交的前后十年里的那种焦躁的心态与盲目表现个性的肤浅。当下篆刻创作的复古之风是与当下的文艺的复古,生活情调的复古、崇古之风息息相关的。当下篆刻的崇古、复古,是朝着历史的两个方向延伸取法的。一类是上溯战国古玺式的复古风,另一类则是下延明清流派样式。一种是追求字法、章法的开合叠宕和行刀时的痛快淋漓,另一种则是讲究技巧的纯熟与韵味的雅致婉约。这两种复古虽然尚属初步,但是它的意义却是非凡的。每一个新风格的创立与诞生总是伴随着每一次对古典的深入与理解。在复古中可以深度体会古典,在深入体会古典的同时,方能辨清古典与自我。入古才是出新的母体。只有深入体会古典和持之以恒的匠人品质,作品中才能体现出传承与发展。这样的作品才能称作“治印”,否则,只能叫“刻图章”!历史上每一个流派诞生的深层面的背后,都是一次深度体会古典的诠释与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