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香菱被夏金桂算计,薛姨妈为何要把她卖掉?当然是为了爱护她
香菱被夏金桂算计,薛蟠不分青红皂白,“顺手抓起一根门闩来,一径抢步找着香菱,不容分说便劈头劈面打起来,一口咬定是香菱所施。”薛姨妈虽然喝住了儿子,但在夏金桂不断拱火之下,一时气急,说要把香菱卖掉,“她既不好,你也不许打,我即刻叫人牙子来卖了她,你就心净了。”
香菱刚来薛家时,薛姨妈很喜欢她,不顾儿子未来娶妻会受影响,“摆酒请客的费事,明堂正道的与他(薛蟠)作了妾”,给了香菱慈母般的爱,让香菱过了一段幸福的家庭生活。
现在,香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薛姨妈却要把香菱卖掉,实在与她之前的做法相矛盾。于是,有人说,薛姨妈对香菱的爱是假的,关键时刻,她还是要舍弃香菱了,就像丢掉一块用脏的抹布一样。
从之前把香菱捧到最高处,到后来“只命人来卖香菱”,薛姨妈对香菱的态度反差实在太大,确实很容易让人怀疑她的用心。
但是,把一个买来的丫头在儿子婚前就纳为妾室,这份表现在行动上的爱不可能是假的。那么,她为什么会做出要卖掉香菱的决定呢?
答案其实很简单,还是因为爱,是对香菱的爱护。
看起来不可思议,但如果我们能站在薛姨妈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就会觉得顺理成章。
当时的社会大环境和薛姨妈的经验,都说明被卖不会受苦。
在现代人的思维观念里,被任意买卖的女孩,从此过上了非人般的痛苦生活。然而,生活是否痛苦,其实不决定于是否被买卖,而决定于是盛世还是乱世。
盛世代表的是社会安定繁荣,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即使是被买卖的奴仆,也不会受到虐待,反而可能被主子看重加以培养,拥有了新的技能和地位,甚至帮助家人实现阶层的跨越。
比如花袭人,因为家里遇到了过不去的难关,把她卖到贾府。在贾母的精心调教下,她不但赚到了可用来扶助家人的高薪,还争取到了未来姨娘的位置。如果贾府没有败落,袭人一旦做了宝玉的妾,她自己和家人的地位就都提升了。
贾府的丫头,无论是独当一面的一等丫头,还是打杂的二三等丫头,都待遇优厚,优厚到有机会离开也不肯走。当然,贾府重体面,对下人的待遇高出社会平均水平,但由此也可说明,当时的社会环境,奴仆们的生活并不痛苦,甚至还拥有一定的人权,不会轻易被虐待。
有两个例子可以说明,一是鲍二媳妇上吊自杀后,娘家人闹事,以贾琏的身份和贾府的地位,居然也要又花钱又找王子腾撑腰才能平息。
二是金钏跳井自杀,宝钗建议王夫人“多赏她几两银子发送她”,也是为了尽量降低影响,不让事态扩大。
这都说明,下人们的处境并非如我们所想那样的任由主子欺压。
另外,以薛姨妈的经验,无论是薛家,还是她社交圈子里的富贵之家,对下人都很宽厚。
所以,薛姨妈很清楚,把香菱卖掉,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而是让她远离夏金桂,另投一个好人家。
当然,薛姨妈叫人牙子来,也不会不负责任地任由人牙子去卖给谁,而是会要求人牙子卖到让她放心的宽厚之家。
以香菱的才貌心性,薛姨妈相信,到了新的人家,香菱同样会被主子喜爱并看重。
面对夏金桂的淫威,薛姨妈无力保护香菱。
有人说,薛姨妈完全可以把香菱护在自己身边,让夏金桂不敢欺负,有必要卖掉香菱吗?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但从当时的情况来来,薛姨妈根本无力保护香菱。
作者曹雪芹先生给夏金桂以“夏”姓,用意非常明确:雪遇炎夏,无处可逃。
夏金桂和王熙凤一样心狠手辣,但又比王熙凤多了泼妇风格。王熙凤很不喜欢婆婆邢夫人,但还是保持着表面的尊敬。夏金桂是个完全不要面子的人,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见丈夫旗纛渐倒,婆婆良善,也就渐渐的持戈试马起来”。
良善而又内心充满爱的薛姨妈,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夏金桂这样的人,当然也没有对付这种人的经验和方法。她连自保都做不到,拿什么保护香菱?
如果香菱回到薛姨妈身边,可想而知,她并不能完全脱离夏金桂的魔掌。因为作为儿子的薛蟠,每天都要去跟母亲请安,也就无可避免地与香菱碰面,夏金桂就有了更多借口闹腾了。不但闹香菱,还会闹薛姨妈。何况,她护得了香菱一时,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着,总会有被夏金桂钻了空子的时候。
所以,让香菱脱离险境的唯一办法,就是彻底远离薛蟠、远离夏金桂,“拔去肉中刺、眼中钉”,不再给夏金桂机会。
彻底远离,当然就是彻底离开薛家,卖到别处去,这也是薛姨妈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永远保持人间清醒的宝钗,是唯一能保护香菱的人。
很多人不喜欢甚至批判宝钗的“冷”,却不知道这种“冷”的可贵之处。正是这种“冷”,让宝钗临危不乱,时刻保持着人间清醒。
薛姨妈关心则乱,情急之下要卖香菱,清醒的宝钗站了出来:“咱们家从来只知买人,并不知卖人之说。妈可是气胡涂了,倘或叫人听见,岂不笑话。哥哥、嫂子嫌她不好,留着我使唤,我正也没人使呢。”
这就奇怪了,同在一个屋檐下,香菱不能呆在薛姨妈身边,就能呆在宝钗身边吗?
是的,宝钗才是唯一能保护香菱的人,原因有二:
其一、薛蟠与宝钗是兄妹,男女有别,见面的机会很少。只要香菱自己不往前蹭,就再也没机会见到薛蟠了。当然,夏金桂也没有理由往小姑子房里跑,专门来找香菱的碴。
所以,正如宝钗所说,“横竖不叫她到前头去,从此断绝了他那里,也如卖了一般。”
“也如卖了一般”,说明薛姨妈的目的并不是卖,而是“从此断绝了他那里”。只要从此能和薛蟠断绝来往就行。在薛姨妈看来,只有卖了才能做到,但在宝钗看来,跟着她也能做到。
这是宝钗能保护香菱的客观原因:利用了兄妹有别的身份限制,让香菱彻底远离了薛蟠。
其二就是主观原因了。书中有交代,夏金桂在欺压薛蟠、薛姨妈的同时,也想欺压宝钗,但是,“宝钗久察其不轨之心,每随机应变,暗以言语弹压其志。金桂知其不可犯,每欲寻隙,又无隙可乘,只得曲意附就。”
注意这个“只得曲意附就”。夏金桂在宝钗这里碰了硬钉子,这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反过来迁就讨好宝钗。
这就意味着,当香菱成为了宝钗的人,夏金桂再也不敢动她了。
这两方面的原因结合起来,香菱虽然还生活在贾府,还与夏金桂在同一屋檐下,但她已经彻底安全,不再需要防着夏金桂了。
所以,整个薛家,只有宝钗能保护香菱,香菱也就不必被卖出去了。
也就是说,整个薛家,被夏金桂搅得翻天覆地,只有宝钗这里有一片安静祥和之地,远离了夏金桂掀起的风浪。
就这样,薛姨妈和宝钗母女合力,把香菱从夏金桂的淫威下救了出来,给予了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