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白发‖文/怡rose

父亲的白发

晚上给女儿读唐诗。女儿认真看着书里的图画。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你看，等我的宝贝长大了，妈妈的头发就跟这个老爷爷一样苍白啦”

女儿噙着泪花，“我不要妈妈变老，我要美丽的妈妈”。然后我抱她的小脑袋轻轻搂在怀里。

这一刻，竟想起了我的父亲，想起他越来越浓密的白发来。

父亲是何时变得苍老了呢？

你看，白发已经几乎快要压过黑发了。

其实就连老房子周围的邻居都知道，母亲的骤然离世给父亲带来了巨大打击。这件事不光是对父亲，对整个家庭都蒙上了挥之不去的浓浓阴影。

自母亲离去，父亲每日都会与几个子女联络，电话或者微信。像是学生的课程表上排得满满当当的课，到了指定的时间就自动完成上课的动作。而我们兄妹几个，也几乎做着同样的事，下班后、接送孩子时或者睡前也习惯性的跟父亲聊几句。话题无外乎关于天气，关于小孩，关于工作，尽管话题都无关痛痒不咸不淡。

但较以往，各自的心都变得更细腻更温柔。或者说，是都变得小心翼翼，心照不宣地。任谁都不敢轻易表露自己的真实内心。像一块刚结痂的伤疤，轻轻一碰，便鲜血淋漓疼痛不止。

父亲照旧上班，说已经戒酒了。于我们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因为这是母亲生前的其中一个心病。我心里感到宽慰不少。可是慢慢竟感觉悲伤。没有酒，时间会变得很好长好长，要如何打发那么多凄凉的日日夜夜。

父亲是传统意义上的大男子。工作勤恳踏实，但是回到家庭什么都不会做。就连我们几个子女出生到几岁，他也几乎没抱过，更不用说换尿片之类的琐事了。那些年，着实让母亲操劳费心，也为此落下了很多病根。

小时候我不喜欢父亲，甚至可以说是害怕，在很多年的时间里对他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父亲对我们要求很严格，哪怕只做错一点也会遭来一顿打骂，一直持续到我早已懂事有强烈自尊心的年纪。

那个时候的我，对父亲颇有微词。

大概正因为如此，我对父亲少有的温情总是记忆犹新，让我在冷冽的时光里依旧找到些许安慰。

一次是小学毕业前，他亲自带我去街上买手表。路上我们并行走路，我特别不自在。买表过程就跟他买如何东西一样，价格都不问只要我喜欢就直接付钱。我那时很激动很开心。这是记忆中父亲第一次主动为我买礼物。

那块表我一直小心翼翼的戴着，十分珍惜爱护。可惜初中以后不小心冲进了厕所，为此我感伤了许久。

另一次是在夏天的半夜，依旧是小学生的年纪，我们几个早已熟睡。迷糊中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努力睁眼，是熟悉的身影。原来是父亲怕我们被蚊虫叮咬，起身来检查灭蚊灯是否打开。我记得那时感动到快要流泪。原来父亲，终究是心疼我们的。

对我的成长历程最重要的，是父亲一直鼓励我们多看书，那时书的价格也不便宜，而我总是经常一次性买好几本。我们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好几十块钱在那时不是个小数目。但父亲掏钱从来不含糊，或者直接给我一笔钱自己打发买书。我也因此从未感觉到家庭也有拮据的时候。同学眼里，我大概是个快乐幸福的衣食无忧的小镇女孩。我记得在年纪很小时，从家里的哪个角落翻出来一本《厚黑学》，书的封面布满灰尘。里面是对刘邦曹操这些人物的详尽分析和讲述。我只在电视上偶尔看过《三国》，其实根本看不明白，但依然兴趣盎然的读完了整本。这大概就是我开始喜欢阅读的开端。在往后的日子里，买了无数本童话书，大一点就尝试看小说散文，一直到现在已为人母的年纪。在每个灰暗的时刻，阅读给我带来无数次静谧的光亮。这其中，都源于父亲默默的赞许和支持。

父亲是何时变得温柔的呢？

想起来了。

初中以后，我的成绩一直不错，每次家长会他都会和母亲争着去开。每次回家，他都是笑意盈盈，在别人面前笑着夸我。我从小到大得过的所有奖状他都会认真贴在墙上，像是贴的自己的获奖勋章。但凡来客人，他会指着满墙的奖状一脸自豪的介绍。家里最重要的抽屉里一直放的是我的证书和已经贴不下的奖状。

大学时，家里在镇上开了最传统的照相馆。寒假回来，我拖着箱子兴奋的往家跑。老远就瞧见父亲坐在凳子上，头往我这个方向一直有点紧张的张望。他没看到我。我兴冲冲的跑过去喊他，他笑得像个孩子。母亲在一旁冲我笑：“你爸爸已经去车站好几回了，就等着接你拿行李，怕你提不动，结果又一直没等到你”。就在那一瞬间，我热泪盈眶。原来父亲的爱，那么轻那么柔。

再往后一点，就是最近一年了。母亲骤然离开办好所有事情后，我不忍心父亲一个人，经常回去陪伴他。我一边带着年幼的女儿，一边买菜做饭洗碗。一向粗枝大叶的父亲觉察到了我的辛苦，居然会主动洗碗做饭甚至做其他我都嫌累的家务。他也会在饭后耐心等我忙完，一起出去郊外散步，走走停停，边走边说。

要知道，他过去是多么暴躁多么急性的一个人啊！

过年陪父亲去县里买东西，他总是尽量不让我拿，大包小包的口袋让让他一个人拎着。上了车我习惯性的选择靠窗的座位，想着父亲提了那么多东西肯定也会选一个宽敞的座位。他竟直接靠着我坐下来，有点拥挤，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心里一阵暖流涌上。这些事在过去几十年是根本不可能也从未发生过的事。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父亲老了，变得如此温柔了。

往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总是特别担忧父亲无法照料好自己，想着他辛苦下班后还要自己忙碌，想着他一个人要日夜忍受孤独和凄凉。总是于心不忍。

世事无常几多风雨。

惟愿你爱的和你爱的你都可以用尽全力去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