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由山鬼写,心事只西风知‖文/子瓜反犬虫

情书由山鬼写,心事只西风知

鲁僖公二十三年的冬天,晋文公卒,秦国趁虚而入,欲与晋国交战。蹇叔力劝,秦穆公不从。临行前,蹇叔只好嘱托儿子蹇瑾辰,“儿啊,去吧,为父会照料好自己,你的后事也会处理妥当,无需挂怀。”
蹇瑾辰紧咬嘴唇,脸色泛白,“父亲大人,我们真的不能胜利嘛?”
“谨听将命,无需多言。”蹇叔狠心背身,甩了甩衣袖。他怕再看儿子一眼,便舍不得他去送死。
蹇瑾辰跪地磕头,起身时似有千言万语涌向喉头,却只逸出一句“孩儿去了!”语气悲哀而决绝。蹇叔看着军队渐行渐远,老泪纵横,浑浊的泪珠一颗一颗滚落,沾湿了衣襟,也打湿了脚下的黄土。
果不其然,秦军骄矜轻敌,晋军出其不意伏师于崤。蹇瑾辰死战,保护三位将军。四人因寡不敌众,被生擒。
他和三位将领一同关在狱中,四人皆垂头叹气,犹如丧家之犬。
百里孟明痛心疾首,对着西南方再三磕头道“没能完成国君交代的事情,是我无能啊,耻辱啊,耻辱······”
蹇瑾辰心想:“是啊,的确是耻辱啊,没能血战疆场,马革裹尸,却在异国沦为阶下囚,真是愧为人臣!”瑾辰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护身符,鼻子蓦地酸了,这是父亲大人辗转多地,辛苦为他求得的。“父亲风尘仆仆了半辈子,我非但不能给他赡养送终,还沦落到这个地步,有什么颜面去见他啊?他该,失望透顶吧,知道我被俘,肯定后悔给我护身符吧···“”瑾辰闭眼仰头良久,眼泪才未滑出。
“吱呀···”短暂的开门声后,一抹女子的倩影出现在牢房里。
众人一呆,忙行礼,一时间手铐脚镣声叮当作响。
“夫人!”
文嬴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拘礼,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正说话间,女子的娇笑声响起。“母后真是好兴致啊,专门跑到这腌臜地来叙旧。”
文嬴呼吸一滞,后背瞬间冷汗涔涔。
“姬儿,你怎么会到这儿来?”文嬴佯装镇定,问道。
姬公主,姓姬,乳名西风。纵情声色犬马,臭名昭彰。她好看的狐狸眼瞟过三位狼狈的将军,目光定格在了蹇瑾辰身上。蹇瑾辰谨慎的与她对视,毫不畏惧。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一潭深水,直淹没得人窒息。
蹇瑾辰一袭银袍,英姿飒爽,如琼枝一树,栽于黑山白水之间,周身泛着水墨的色泽。隐隐给人一种雾气缭绕,神秘莫测之感。
“这个人倒是有意思,看着便叫我心生欢喜。好!”姬西风甩了甩衣袖,两个身手矫健的侍卫便把蹇瑾辰团团围住,一个手刀打晕他便扛在肩上。
“我真是糊涂了,本来是想回寝宫的,怎么走这儿来了,最近头疼的打紧,眼睛也看不清物什儿,是该回去喝药了。···”姬西风兀自嘟囔着,带着侍卫潇洒离去。
文嬴吁了一口气,“这丫头,看在你时日无多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
果然,在文嬴的劝说(威逼利诱)下,晋襄公放了晋国的三个将领。而蹇瑾辰却被“抛弃”在姬公主的寝殿而不自知。姬西风以手托腮,侧躺在屏风前面的碧纱橱上。屏风后面,蹇瑾辰被绳索缚着,未着片缕,坐在木桶里沐浴。仆从替他穿上了曳地长袍后,便稍稍松开了内里的绳结。将他抬出屏风,轻轻放到姬公主身旁,便退出去,候在门外。
姬西风妩媚的笑了,好看的狐狸眼微眯,慢条斯理的一层一层解开束在这具健硕身躯上的衣服,她的手像一片羽毛,挠得蹇瑾辰身躯阵阵颤栗。只剩最后一层时,西风停了手,抬眼望着身下面红耳赤的男子,伏在他耳畔悠悠的吹了口气,蹇瑾辰紧握拳头才不至于瘫软。姬西风压在瑾辰身上,左手摩挲着他未脱少年稚气的面庞,右手解着最后一层亵衣。蹇瑾辰奋力挣开绳结,大掌将西风柳段般的腰肢一揽,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旋即反握住她的双手。因未经过男女之事,蹇瑾辰尽力克制,仍喘着粗气,压抑道“姬公主,请,请你自重!”
姬西风好笑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挑眉,“敢问这位公子,现在是谁不自重呢?”
蹇瑾辰经她提醒,才意识到自己逾距了,忙松开她,背身站立床下。
姬西风“噗嗤”一声笑出声儿来,“果然是个雏儿!”
蹇瑾辰低头拱手,“士可杀不可辱,姬公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姬西风侧躺着,仰首瞧着眼前这个赤足站着离床得有三尺的男子,用指尖玩弄着头发,巧笑倩兮,眼波间尽是万种风情,“杀得,剐得,就是摸不得?”
蹇瑾辰默不作声,本就是阶下囚,他只求死得痛快。
“那三个将军的头颅可是挂在公子脖子旁呢,既然公子一心求死,那就让他们陪葬好咯。”姬西风把手中的一缕秀发放在唇上,朝着瑾辰嘟嘴,狐狸眼忽闪忽闪的,仿佛一只小鹿撞击人的心房。
“···我不会逃跑的,还请公主放过三位将军。公主有什么事儿,只要不叛国,我蹇某能做到的定尽力而为。”蹇瑾辰并不知道只有自己一个人被扣留在了晋国,仍想着营救他的将军。
“本宫命令你,躺下!”姬西风的眸色暗了暗,脸色晦暗不明。
蹇瑾辰咬了咬牙,视死如归的躺回原位。姬西风歪头仔细地打量着他,月光下,他的脸庞轮廓清晰,眉头紧锁,双唇因用力抿紧而泛白。姬西风情不自禁地笑了,“这么乖,还有点可爱呢!”她揽住瑾辰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没来由地充满安全感。
“呆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十六年前的晚上,紫气东升伴有雷鸣电闪间,一个国家迎来了久违的公主,皇后却难产殡天了,很荒谬吧?更荒谬的是司巫说公主是巫女,可以通灵。但要专人训练指导,十年后方可回宫。她的父王立刻答应了,一秒钟都不想再见到这个克死生母的女婴。”
瑾辰的眉皱得更深了。西风伸手揉了揉他紧锁的眉,继续讲道:“她受尽折磨,他们说只要学会了巫术就可以回家了,就能见到家人了。她每天拼命练习,终于精通了巫术。回到家中,和同父异母的弟弟生活在了一起,虽贵为公主,却没有人敢靠近她。她摸索着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收敛锋芒,更重要的是学会习惯独处,倒也相安无事。尽管她打心里渴望父王的宠爱。渐渐长大后,她很怕被和亲,因为父王一定会让她远嫁。后来,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卫国,郑国都派遣使者来和亲,她不想离开家乡,不想在异国他乡勾心斗角一辈子,最后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她见惯了尔虞我诈,阿谀奉承,唾弃那些宵小鼠辈,但是自己何尝又不懦弱呢。于是她散布自己垂涎男子美色的谣言,故意在使者面前形骸放浪,逼得他们不敢再提和亲。你知道的,女子十四及笄,她的一辈子早就结束了。她以为这样可以安然生活,可是她错了。他们怎么可能放过她呢,她仅剩的利用价值也得榨干了才行啊。明天早上她就得担当起女巫的职责,呵,说是女巫,倒不如说是祭品罢了,被送进山里,寻觅山鬼,与之神合。为国家社稷,求雨祈福。”
“你不觉得荒谬吗?所以既然找不到爱我的,那我就找个我爱的,也算了了我临终的遗愿···天···亮了。”姬西风自顾自喃喃道。她有些不甘心,抿了抿唇,小鸡啄米般,飞速点了下蹇瑾辰的唇,转身离去。蹇瑾辰愣了愣,下意识地想拦住她,不料用力过猛,一下撕坏了她的纱衣,衣带滑落,手臂上的守宫砂刺目。蹇瑾辰霎时目瞪口呆,旋即背过身去。
姬西风一把扯下纱帐,一个转身,纱幔飘飘,红纱裹住了玲珑的身段。冷声道,“车马备好了,你也算被本宫临幸过了,走!”
蹇瑾辰正犹疑间,姬西风气结,“这呆子真的是,一点都不信任我!”姬西风冷哼一声,“你以为我父王让我做女巫只是为了求雨祈福嘛?你的国家需要你。”
蹇瑾辰的眉头紧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句“蹇某来日亲自答谢!”留在了风中。只见他赤足奔向门外,如墨的长发与长袍摇曳。门外的一行宫女都挪不开眼。
“呵,我哪还有来日啊······”姬西风苦笑。
姬西风沐浴后,一袭曳地素裙上绣满了薜荔,每一枝都缀满果实。纤纤素手,系紧腰肢上的女萝,藤蔓缠绕,蒙络摇曳,参差披拂。姬西风一把扯下发髻上的簪子,摇了摇头,随风波动的青丝垂于腰际,空气中弥漫起一阵研磨草药的清香。她侧坐在赤豹的背上,脚尖在半空晃荡。到了马车旁,她轻盈一跃,稳稳落在了中央。乐师开始奏乐,舒缓又略带哀婉的音乐霎时响起,姬西风足尖点地,在空中画圆转圈,像一片随风而动的落叶,辛夷车上的桂旗随风招展,似乎在与她应和,两者的生命力似乎都在随风流逝。赤豹和花狸坐立着,目光炯炯的盯着前方。谁都没注意姬西风的身体闪了一下亮光,飞回了城里。
蹇瑾辰刚到城门外,守城门的士兵正在核实文书。不知是谁泄密秦国仍有一小将被扣留未归,晋襄公便把怨气都撒在蹇瑾辰身上了。立刻派了一支随行军围住了蹇瑾辰,姬西风,准确的说是她的分身,蒙着面纱,刚落地,便拼着最后一口气推开了城门,“呆子,快!”蹇瑾辰脚踩马背借力,腾跃而起,翻身滚出城门。姬西风用身子死死地压住门,不让侍卫过,被乱剑刺死。
蹇瑾辰站在城门外只看到门缝里血液汩汩流出。“呆子,快点走啊,难道还舍不得不成?”蹇瑾辰不觉抚上城门,“姬公主?您,不是去太行山了吗?”
“我担心你这呆子出不去,你别皱眉,这是我的分身,死不了的。你快走吧!”蹇瑾辰捶了两下城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悲伤,明明昨天还很厌恶她。
“我只能撑···一炷香的时间,你再不走··就和我做对亡命鸳鸯,我倒是没意见,噗···”姬西风喷出一大口血,再无回音。
“姬公主?姬公主?”蹇瑾辰大力的拍着门。“你这呆子,我累了,你快点回去救你的国家吧,我休息会儿,休息···会儿··”门内只听见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惨叫声也越来越弱。
蹇瑾辰流着泪驾马离去,听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姬西风骂了句“呆子!”便笑着合上了眼睛。血流如注的身躯一息间变成一株石兰,在石兰的顶部还系了一片杜衡的叶子,众人皆惊异,面面相觑后默默无语。
另一边,姬西风仍在跳着,额头隐隐有冷汗沁出,哪有肉身不怕疼的。她死咬着嘴唇,绷紧足弓。终于挨到太行山脚下,一舞毕。她强撑着坐在赤豹的背上,差点瘫软,幸亏花狸在旁边偷偷用身体抵着,她才堪堪坐稳。
“恭送公主!”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又浩浩荡荡离开。
“咳···”一股子甜腥味直冲喉头,姬西风抹了抹嘴角的鲜血。眸光闪动中,想起了昨晚呆子害羞腼腆的样子,嘴角不觉上扬。
“驾!”蹇瑾辰终于赶到太行山脚下。“姬公主?”他又震惊又隐隐带着不确定的欢喜。
听到蹇瑾辰的声音,姬西风背着身低头抿嘴偷笑起来,不久,转头,巧笑嫣然。“呆子,你来啦!”
蹇瑾辰觉得眼前的女子美得不可方物,他脑海中那个大胆的想法更加坚定。“姬公主,您为什么要喜欢我?”
姬西风拍了拍赤豹示意它靠近蹇瑾辰。她站起来靠近驾着马的蹇瑾辰,搂住了他的脖子,蹇瑾辰怕她摔倒,急忙揽住她柳段般的腰肢。她仰头,笑意盈盈。“喜欢要理由吗?”
阳光下,姬西风嘴角干涸的血迹刺眼,一如之前的守宫砂,扎的蹇瑾辰心疼。他脑子一热,低头吻了下去。柔软的唇触碰在一起,两人都如触电一般。
“我想娶你,你,唔···”蹇瑾辰的唇被姬西风的小手挡住。“你我各自有使命,现在还不是诉衷肠的时候。等战争结束了,我便告诉你我的答案。”姬西风把三秀花放进蹇瑾辰的衣襟里,使劲拍了下马屁股,马儿受惊狂奔。
“西风···西风,等我!”
姬西风讲到这里顿了顿,银白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神仙姐姐,后来呢?他回来了吗?”过路的小女孩歪头问道。
姬西风不语。她容貌如旧,只是当初伤得太深,双鬓斑白延至发梢,一如当初的模样,垂于腰际。她独自伫立在高高的山巅上,眼神朦胧,透过浮动舒卷的云雾睇视远方。
“呆子,你我两国的战争都结束了,你怎么还不来找我?是山路艰险崎岖,还是你早已忘了我?我好思念你啊!”
姬西风在一片片落叶上写下“呆子,你思念我吗?”、“希望你思念我,同我一样一刻也不停歇。”、“我逐渐变老,呆子,你到时候还会认出我吗?”······
“思风,爹爹喊你回家吃饭啦!”
“知道啦,神仙姐姐再见!思风明天再来看你。”
爬上山还微喘的小男孩紧紧攥着小女孩的手往山下走。
“蹇思风,你走慢点,当心!”
“知道啦,无源哥哥。”
小女孩转头看了看姬西风瘦弱的背影,感觉她的头发愈来愈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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