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云啊云
云啊云
安之
云走的那天我睡到日上三竿,等我听说这个消息时她已经落到了大洋彼岸。我在微信的置顶上找到她的消息栏,上一条信息显示:2017年7月1日。那是我们分开的日子。
我发出了消息:“你去美国了啊?”“对啊”她回复的很快。
“怎么都不给我说一声呢?也没去送你。”“航班太早了,太麻烦。”
我有些惘然。
云和我是真正意义上的“闺蜜”,上幼儿园以前就形影不离,后来我们上了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一直到初中。从每天一睁开眼到入眠,像是连体婴一样,我们的影子永远挤在一起。和我的大大咧咧不同,她比我多了几分文静,永远淡淡的笑着,看我疯疯癫癫。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很单纯。那时候我会为了抢一根她喜欢的棒棒糖和男生打架,她会为了给我买早点天不亮就等候在街角的包子铺。童年总是鲜艳又单调,在那一张张试卷一堂堂课一句句管教组成的童年世界里,我们渴望冲破,渴望叛逆,渴望自由。一个夏日的黄昏她凑到我耳边说:“走,我们去一个地方。”我一头雾水的跟着她穿过大院儿,穿过步行街,穿过车站,爬上蜿蜒的楼梯,最后来到一栋废弃老楼的楼顶。
楼顶上没有人,只有附近居民在几条废电缆上晒的被褥衣服,风一吹飘起来,像联合国的旗帜。我们站在生了荒草的楼顶,怔怔的看着远方的天空。黄昏的天空布满火烧一般的云彩,我想起打翻在桌布上的红酒,桌布也是这样的颜色。玫瑰一般的血红色镶上了一圈金边,夕阳很暖,快要把云融化。很久之后我闭上眼,眼前依然是很多年前的那个黄昏的云,我想,我从来没见过那样好看的云。
云和我像两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看了好久好久,然后学着偶像剧里的情节对着天空振臂高呼,然后狂笑。云说:“你看云。”我说:“真好看。”云说:“是不是可以许愿?”我说:“应该吧。”于是我们坐在一个杂物堆上,很虔诚地双手合十交叉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当我睁开眼睛,我看见云依然默默的低着头,夕阳的光晕洒在她的脸颊上,勾勒出非常好看的剪影。我望着她,忽然想到:在这平凡又忙碌的世间,这一方小小的楼顶,是云为我们亲手构筑的乌托邦。
此后我们经常来这里,每一次都在黄昏。云说:“黄昏时候的云好看。”我同意,每一次云都要问我:“你许了什么愿啊?”我摇头:“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我都可以说。”我问:“你许了什么愿?”云想了想,把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我许的......我希望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我笑了,好像偶像剧。后来我常想,也许我们当时看了太多偶像剧,不然怎么会如出一辙呢?
升学考完试的第二天,云像人间蒸发一样失踪了。我打不通她的电话,发微信不回,去家里也不开门。后来听别人说,她升学考试砸掉了,找不到好中学上。她爸妈把她关在家里,准备去上海上一所私立国际中学。也就是说,她要走了。我想起那个楼顶上的乌托邦,于是每一个黄昏,我都去那里等待。我想不管怎么样,她一定会来找我。哪怕无法联系,她也能找到我。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当我爬上蜿蜒的楼梯来到楼顶时,看到联合国旗帜一般的被褥衣服下有一个人影。我立马认出来是云。她站在大花被子的另一侧,影子从被子底下钻出来。我想叫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轻轻走到大花被子旁,看着地下她的影子: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剪短了头发。我刚想说话,却听到隔着被子的另一侧,云在低声地哭。
一周后我站在我家的窗边,默默地看着搬家公司从她家里搬出大件小件。她穿着一条长裙,从门洞里出来,跟在她妈妈身后。她爸爸把车开到她家楼下,打开车门让她们上车。我看着她低着头走上前,突然,就在她左脚跨进车门的一瞬间,她抬起头,向我家望了一眼。我没有想到这一眼的对视,我想她一定看到我了。我为我不敢直面分离的胆小鬼行为发骚,慌乱的抽身回屋。关上门,我想起她最后的那一眼,突然开始无声的哭泣。
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也搬了家,再也没有去过楼顶的乌托邦。
后来我听说她要出国读书,也没有在意,我的生活随着年纪增长忙乱了起来,我顾不上所谓的“过去”了。
直到今天,我听说她的不辞而别。我才意识到,原来顾不上的,不止我一个。
我没有办法怪云,不是她变了,而是我们都变了。
我们都一点一点长大,再也不是小孩儿,再也不能在乌托邦里玩着过家家的游戏。我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走了不同的人生道路,我们的心已经远了。升学,家庭,交际,未来,这些字眼把我们搞的焦头烂额。这个时代太快,我们总是走的太急,而要我们停下来,回到过去,变得好难。
长大了的小孩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做不到干净纯粹。
曾经平常的友情,随着我们长大,也开始变得那样珍贵而遥远。
我们终究做了彼此的生命里的过客。
但,又能责怪谁呢?
我们的人生好复杂,也许有的人来,就只是陪你走过这一段的时光。而最后留下的,只有自己。所以我不怪云。
只是好遗憾。
黄昏时,我回到原来的那栋老楼,已经拆迁了,变成了拔地而起的新的地基。我站在工地旁,听着咚咚作响的干活声,抬头仰望天边的云。也许时代在变,我们的生活在变,我们会失去曾经自己无比珍视的人或物。但过去的已经过去,唯一能做的,只是向前看。遗憾,已经成了永远的遗憾。
再也弥补不了了。
我又想起她看我的最后一眼,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她吃着我抢来的糖时,她隔着包子铺浓浓白色蒸汽回头看我时,也是同样的眼神。
那饱含着一种,最真诚的祝愿。
这种祝愿延续到今日:因为不再需要,所以不再叨扰。你放心走你自己的路,遗憾我无法陪同,只留下,最真诚的祝愿。
我想起黄昏时分她许的愿,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其实,我也一样。
云啊云,晚风将云吹散了,天色渐暗。我远在大洋彼岸的朋友,原谅我,也只能送上我最真诚的祝愿。
作者简介:一个追梦路上的青年电影人,一个捧着热茶读书读诗的女孩儿,一个永远好奇于生活的少年。联系方式:微信号summer0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