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追求功名的王安石,却在晚年“后悔”不已,留下这首冷门宋词

“当初谩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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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宋词三百首》
文 | 也可自话
图片来源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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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论文学成就,王安石在北宋一朝,恐怕仅略逊于欧阳修、苏轼等人,若要论政治成就,苏轼就比王安石差远了,欧阳修也要稍逊一筹,如今我们对王安石的了解,多数来自于历史书上的“王安石变法”;或者是语文书上那几首宋诗:“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又或者是因为入选“唐宋八大家”而被熟知。
但宋朝是词的巅峰时期,王安石因散文入选“唐宋八大家”,因诗入选语文课本,说起他的词,好像有些陌生。像王安石这样的大文豪,怎么可能不在宋词中留下佳作呢?
今天,我们就一起欣赏王安石一首入选《宋词三百首》的千古名篇。
《千秋岁引》
别馆寒砧,孤城画角。一派秋声入寥廓。东归燕从海上去,南来雁向沙头落。楚台风,庚楼月,宛如昨。
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他情担阁。可惜风流总闲却。当初谩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约。梦阑时,酒醒后,思量著。
“千秋岁引”是词牌名,又叫“千秋岁令”或“千秋万岁”,这个词牌就以王安石这首词为正体,值得注意的是,有些集子把这首词记作《千秋岁引·秋景》,实际上“秋景”二字是后人所加,原作并没有,因为这是一首咏秋感怀之作。
这首词全篇写愁,始终笼罩着一股愁意,最妙之处在于,写愁而不见愁字,明朝李于鳞对此评价说:“不着一愁语,而寂寂景色,隐隐在目,洵一幅秋光图,最堪把玩。”

01

上片写景

古人有伤春悲秋的情怀,你看这首词,开篇便写秋声,秋夜捣衣是古人的习俗,以此怀念远方的亲朋,这里写“别馆寒砧”,自然是充满了离愁伤感之情;号角声更是古代诗人常用来表达秋天萧瑟的意象,古代军中的号角声本是一种乐器,但其声高亢哀厉,十分具有感染力,如辛弃疾“梦回吹角连营”也是一样的意象。
馆舍外捣衣声寒意隆隆,孤城上号角声起此彼伏,两个意象烘托出凄冷孤寂的秋天氛围,随着秋声冲入天际。
接着燕子东归、大雁南来,本来是秋季的寻常之物,但浪漫的诗人总会把生活中的寻常所见赋予不一样的含义,燕子和大雁都纷纷飞回家了,而王安石还客居异乡,自然升起了无限的思乡之情中,同时,这两句也从纯粹写景,转入回忆抒情:楚台风,庚楼月,宛如昨。
所谓楚台风,是当年楚王和宋玉游于兰台,有惬意清风扶来,楚王感叹曰:“快哉此风!”;
再说庚楼月,《世说新语》载,晋朝名士庾亮在武昌时,曾与主人乘月色上南楼,对月而歌。
很显然,清风明月两个典故,都是作者用来回忆昔日游玩之快乐的,宛如昨表明他对往日情怀不曾忘怀。宋人作诗词酷爱用典,但是典故可不是随便用的,肯定别有深意,王安石为什么用这两个典故回忆昨日?宋玉是楚王的臣子、庾亮是晋朝大臣,都是名噪一时的风云人物,以此两人入典,似乎与王安石自己的身份暗合——王安石贵为宰相,在皇帝的大力支持下展开变法,回想起那些君臣相得的日子,可不是像宋玉和庾亮一样,快哉快哉。
这首词创作年代不详,根据词意大致推断为王安石变法失败,退隐金陵后所作,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一句“宛如昨”,岂不是正和今日的“寒砧号角”形成鲜明对比,越发流露出让人伤感的愁绪。

02

下片抒情

紧承上片进一步借景抒情,说自己一生都被功名利禄束缚,却忽略了生活中最纯粹的美好,当初许下诺言,功成身退后要去寻仙问道,或赴昔日佳人之约,如今只能徒呼奈何,奈何!
当初漫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约:这两句中又用典,“华表语”出自《搜神后记》,是说丁令威在灵虚山学道,后来化为鹤飞仙而去,在城门处立下了华表柱,王安石用此典,是表明自己曾有问道求仙之意;
“秦楼约”出自《陌上桑》,“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本是描写美貌女子罗敷的一首汉乐府,秦氏楼就是指罗敷的住处,唐朝李白也有“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之语,以秦楼寄托思妇的伤别情感。王安石用此典,也许是他曾经与某个女子有过山盟海誓,如今却负了情人之约,故而感慨吧!
结合前面三句“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他情担阁。可惜风流总闲却。”显然王安石是借用这两个典故,表达自己已经厌倦了朝廷争斗,对无忧无虑生活的向往之情,可人生不可再回头,那些心中所怀念的“风流”之事,只能空留遗憾罢了。
古人为何悲秋?因为秋天来临,预示着一年将尽,于王安石来说,他的人生也步入暮年,每当梦回酒醒时,他都会思绪万千,这一生走过的道路,都萦绕心头。诗人为什么爱写梦、爱喝酒,因为醉生梦死,是解决烦恼的绝佳良药,可梦有尽时、酒有醒时,一旦梦尽酒醒,痛苦反而更加猛烈。
从情感上来说,我倒希望王安石永远不要从梦中醒来,因为对变法一事执念太深的王安石来说,他始终不能明白,人生就是一场梦而已。

03

人生如梦

庄子曾探索过梦境与现实,在《齐物论》中他说:“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
人在做梦的时候,往往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甚至在梦中还会占卜梦的凶吉,直到醒后才知道是在做梦。人只有在最清醒的时候,才知道人生也是一场大梦,但愚昧的人却自以为清醒,好像自己什么都明白。
最后又说“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
这是庄周梦蝶的著名思考,庄周梦到自己变成蝴蝶,这只蝴蝶不知道自己就是庄周,而当庄周醒来后才明白自己是庄周,却不知道是庄周在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周呢?
说到底,人生是一场梦。
和王安石同时代的苏轼,作《西江月》词,写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同样是秋天,同样是悲愤苦闷,同样由秋天思考人生,但是他也明白,无论世事如何变幻,人生终究是一场梦。
王安石不明白的道理,苏轼明白了,所以王安石少了几分苏轼的豁达,多了几分执念,而这份执念,让他只能在人生暮年,借这首词咏秋抒怀,梦回酒醒时才幡然醒悟,已经错过了太多,并为此徒呼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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