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的困境
写作的困境
□向 迅（土家族）
很是凑巧，最近陆续读到好几篇以“我为什么要写作”为主题的创作谈性质的文章，很受教益。这是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问题。为什么要写作呢？为了表达的需要。进一步说呢？则需长篇大论才讲得清楚了。写作是永远少数人的事业。而正是这少数人为大多数人提供着精神上的依靠和寄托。如果没有作家，没有写作，没有那些直抵人心的作品，我们的生活将是多么贫瘠，多么的没有意义。或许你可以说，活着才是最大的意义。但一个活着的人，倘若他的精神世界只是一片荒漠，那将是多么的沮丧。生而为人而不知何为真正的人生，那真是活得糊涂，过得悲哀。所以，真正的文学是为人生的文学。
有人说，写作是为了抵抗对于死亡的恐惧，为了拓展生命的长度。当他说出这一写作动机时，其实已经暴露出他内心的胆怯。抱着这样的功利目的，注定他的写作的局限性。尽管死亡从来就是文学表现的最深刻的命题之一。或许我是太过于偏执了。我总以为，写作要有更宽阔的视野，更博大的胸怀，更高尚的情操，更长远的目光，更深刻的思考，才能洞察生活的真相，直抵命运的本质，才能让你的作品真正与多数人的心灵相依相偎，与他们的灵魂发生碰撞共振而具有更高的高度，更深的深度，更广的广度。当然，你的悲悯情怀和人文关怀绝不能是浮于其表的，更不能是作秀。
一个内心并不崇高，并不具有真正悲悯情怀的人，无论如何伪装，尽管他在作品中试图极力表达一种悲悯情怀和普世价值，但聪明的读者总会在字里行间读出其骨子里的虚伪和矫情。很多人在提笔之时，总是摆脱不掉高高在上的姿态，以旁观者的眼光打探生活，丝毫不能切入生活的悲喜。这其实是对写作的反动，是伪文学。这种写作无法与多数者的生活达成同谋，无法写出他们的无奈与迷惘，即使涉及，也是隔岸观火，隔靴搔痒。他们既不属于那少数者之列，也不站在多数人中间。
——这既涉及我们对真伪文学的判断，也涉及写作的方法论问题。或者说，上述问题也可以算作是我们在写作中遇到的困境。知识分子的通病。
我写作的时间，已有了一些年头。但我是从什么时候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文学，什么是真正的文学创作的？大概是近两年的事情吧。漫长的练笔期，或许就是让我明白：我为什么要写作，怎样写作，该写什么。用十年的时间明白一些道理，其代价也太沉重了。可转念一想，自己还算是幸运的。很多人花了一辈子，也未必弄懂了什么是文学。写了一辈子都没有写出一件像样的作品，这是多么的铺张浪费。人生就是这样虚度的。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写作。
写作是冒险，需要提笔的人，有足够的才华，有足够的胆量，有足够的智慧。我觉得世上再没有一件事像写作这样挥霍才华的。一个没有天赋的人，即使后天再勤奋再努力，但已经决定了你不可能在写作这条道路上创造奇迹。要诞生奇迹，对写作者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所以伟大的作家寥若晨星。能爬到文学金字塔顶端的人，古今中外，也就那么几个人。写作，拼的是才华，拼的是情怀，拼的是对于生活的深切感悟和积累，拼的是耐力和野心。一个没有野心的写作者，大可弃笔而从其他。
当然，写作与世上任何事情一样，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境。这些困境，考验着一个写作者的忍耐力和承受力。我就时常遇到很多棘手和头疼的问题。最严重的大概有这样几个：一个是表达问题。表现为我无法准确地将我经历的事情或五官获得的感受用文字表达出来。这是其一。其二，写作之前，心里明明想得美美的，而一旦付诸文字，却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与味道。第二个是阶段性地觉得作品难以突破，原地踏步，我为此焦躁不安。计划着把一篇文章写得好好的，却总是达不到预期的效果。朋友说这是人人都会遇到的“创作平原期现象”。这两个问题时常交织缠绕着我，让我头痛欲裂，让我散失掉写作的信心，严重怀疑自己的写作能力。因为表达不出，突破不了，有一种巨大的绝望感，一度让我产生放弃写作的念头。此外，还有如何处理细节，如何结构，如何谋篇布局，如何不重复等问题。这些，都是不可回避，必须面对和解决的。
无意义的写作是无效的。如何让自己的写作是有意义的呢？我觉得写作必须介入现实生活，介入当下时代图景。要有深入生活和批判现实的勇气。在那么多文学流派中，我独喜批判现实主义。这一类作品具有力量，大胆地干预现实，令人敬佩。沉迷于风花雪月和一己之私的写作者，已丢失了应该承担的东西。用作品写照内心固然可爱，但究竟气量狭小，用作品写照时代才可贵，可歌可颂可敬可佩。文学作品是时代和社会的镜子，理应反映真实的生活，呐喊真正的声音，观照人类的命运。我们的文学要歌唱真善美，但更应该揭露假丑恶。
近年，我着了魔一般迷上了大散文。真正的大散文中有一种大气魄大情怀大境界，如一卷史诗，令人长久沉醉其中，顶礼膜拜。很多小说和诗歌解决不了的问题，这种散文题材可以解决。
我始终坚信，唯有具有全球视野和普世情怀的人，才可能抵达文学的彼岸，写出立世的作品。伟大的作品，绝不缺少良知，也不缺少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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