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 鸣:七月田趣
七月田趣
四川德阳 潘 鸣
七月流火,学堂照例放了暑假。那时老师是不会压一大摞假期作业的,出得校门,学生娃肩挎的书包和心情一样轻松。漫长的假日,乡村小学生没有热闹的游乐场和惊艳的动物园可逛,但广袤的田野却是他们的专属乐土,无尽的田间情节等待着他们去恣意铺展。
平原上连畈的谷秧拔节分蘖正盛。放眼四望,大地如同覆满绿色织锦,又像是蓄成泱泱翠湖。置身这样的田园,少年不会只做美景的看客。他们头戴草帽,手执竹杖,高挽裤腿,俨然小农夫模样,跟着大人下田去薅清水秧。少年柱杖在秧行间缓缓趟行,绕着秧窝夯泥。蓝天白云倒映水中,一步步恍若凌空蹈虛。毒日头有草帽遮着,脚下泥水温凉,溽暑也就不在话下。眼睛细细地巡睃,要在漫漫绿禾中精准识别和拔除酷似稻秧的稗草,还要掐灭那些蜷缩在稻叶温床中的贪婪苞虫,没有火眼金睛的本事可不成。少年起先有点小迷糊,经长辈把手指点,很快就醒豁了个中道行,再做起来便是得心应手。倏然眼前一亮:一团草窠篷在秧丛中。响动惊起一两尾羽影,划一道弧线飞入远处树林里。不用说,那体型精微的是胡豆雀儿,若是肥硕而略显笨拙的,必然是秧鸡了。这样的偶遇时常有,但少年却总是与那些灵鸟在惊鸿一瞥中失之交臂,从未实现过手到擒来的美梦。不过间或会在草窠中觅到几枚玉丸一样的鸟卵,也满心欢喜的。
牧鸭也是一件美差。赶着一群半大麻鸭走出村院,任由它们扑打着翅膀欢快地钻入稻田觅食戏水。当下时令放鸭入田农人是欢迎的,它们长长的扁嘴是灭虫除草的利器,排泄物是天然的有机肥。牧鸭少年可以在田塍上寻一团树荫悠然闲坐,翻看一册精彩的连环画;或裸身躺在萋萋芳草上酣睡半晌;或跳下清浅的小溪,顺着石缝寻摸活蹦乱跳的鲫鱼,用草茎串起一溜儿战利品。有时候鸭儿们嬉游忘形,误入稻田深处,一时会迷路。它们略显惊惶地引颈张望,嘎嘎向主人求助。彼时,牧鸭少年只消站起身,用它们耳熟能详的嗓音一声呼唤——鸭儿啰啰啰⋯⋯稍顷,群鸭翻田越坎,集结归来,一只也不曾少。
去自家菜园采摘,又别是一番妙趣。畦垄上,瓜菜正值收获期。赤橙黄紫白各色花朵嫣然绽放在枝叶间,与翻飞栖歇的蝴蝶互为混淆。傍地的辣椒茄子黄瓜西红柿,一拨一拨的果实层出不穷,坠得那些母体植株几乎有些不堪负重。一棚夹竹叉架在土厢上,丝瓜苦瓜豇豆娥眉豆蜂拥着攀爬而上。它们吐丝牵藤是讲究范儿的,步态从不走直线,一任沿竹竿宛转攀行,很婀娜的样子。那些玲珑珠串的瓜与豆,在棚架上竞显炫艳,每一款身形都是曼妙绝伦的。少年背着竹篾篓,一头扎入这样的畦上画境,在陶醉中怡悦地劳作。他下手很注意分寸,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把成熟的瓜菜从茎杆上一颗颗掐断,而决不图省力去用力扯拔。那样的莽撞,会伤害到瓜菜母体筋骨。偶尔,少年会停下手来发一番呆想:这些瓜果天天疯长,每天能蹿出几寸,它们的膨生是不是像电影中的慢镜头啊?少年探近身,久久凝视竹架上一枚白玉苦瓜,想亲眼一睹那神性的嬗变。可是,盯到眼睛都酸涩了,眼前之物却纹丝不动。少年有点儿失落怅然,他还不明白,大自然的某些玄机,对凡人肉眼是作了屏闭的。
接下来的日子,还有更多的田间趣事在等待着那些乡村青葱少年:一场太阳雨后,老河湾林地里突然冒出的小蘑菇,夜晚乡野草木间欢悦的鸣蝉田蛙萤火虫,月光下早稻谷草垛子垒砌的神秘城堡,丰收后空旷田坝上人欢马叫的露天电影⋯⋯
责编:丁松 排版:何苗
潘鸣,多年从事宣传广电事业。四川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校园文艺联合会副主席,德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有散文、小说等作品散见于四川文学、青年作家、散文百家、天府、四川日报、四川经济日报、华西都市报、成都日报、四川工人日报、四川农村日报、晚霞报、晚霞杂志、思维与智慧、德阳日报、德阳晚报和多家新媒体平台。出版个人散文集《花间一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