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美云:旧时花开
文/胡美云
旧时花开,时光黑白,有彩蝶纷飞。
——题记
我并不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但对一些旧的人事却有着极其执拗的,不想忘却的情怀。
比如,我能清晰地记得小我5岁的三妹出生那夜,已是接连有了三个女儿的父亲却反常的极是欣喜的脸,要知道,生二妹时他是多么的生气,听母亲讲还甩了许多脸色给她看。但是,那天晚上,他却双手托着刚出生的,干干净净的小妹难掩着快乐,小心的一上一下的轻轻抛动着又接住,满脸的开心把小小的我那一夜的困意扫得干干净净。
当然,我也记得,小妹出生的第三天,独自一人给小妹洗三(家乡风俗,婴儿出生的第三天必用艾叶洗头洗身子)时暗自垂泪的母亲那些无以言说的心酸。那样的年月,能生个儿子面子上的意义甚至比传宗接代的意义还大,他直接能决定在贫瘠的小山村里行走时腰杆的弧度和与人说话时声调的高低。母亲无声的眼泪里已然有了担忧:第三个还是丫头,如此贫寒的家庭,还有没有勇气再生第四胎哦。
隔了两年,小弟终于在父亲与母亲殷切的期盼中降临了。父亲和母亲的腰杆子便直了不少。只是我眼中父母原本对我们温暖的笑容却是日渐变淡了,淡得有些模糊了我的记忆,那时的日子,过得真是艰难啊!以至于小小的我早早地就结束了无忧的童年生活。
母亲说:小美云啦,你就不要读书了吧。要带弟弟呢,还有这许多家务活要做……
没有上过一天学的母亲会讲故事,会讲许许多多的故事,那些或长或短的故事无不很直白的颂扬着真善美与孝道,受母亲那些长长短短真真假假的故事影响,可以想象幼时的我对于做个乖女儿的信念是何其坚定了吧!
于是,安安静静的,乖乖巧巧的,锅碗瓢盆,洗衣扫地的慢慢长大。
终于,身边的同龄小伙伴们全都进入了学校,只剩下我在家哄弟弟妹妹做家务了,某一日,忽然便生出了恐慌,没有上学的恐慌和对读书的渴望,于是,生平第一次,我用上了不停歇地哭和闹,拖着妈妈的手,作了许多保证与承诺,将彼时捉襟见肘,为养四个儿女日夜忙于农活的母亲硬是拖到了学校,让她和老师打了招呼,欠了学费,如此,我便算是正式上了学。
我的启蒙学校,有个极普通的名字,叫做“和平小学”,刚初中毕业的小堂叔在里面一边自学一边极认真地教着我们语文课程,我学得多认真啊,那来之不易的求学机会!
任时光轮换了多少日月,家乡在距离上也日渐行远。那个午后,阳光温暖,那个一路声嘶力竭地哭着要上学的女孩,那个半推半就牵充满无奈与心酸被女儿拉进学校的母亲,时光是帧黑白照,对于我和母亲,却永远记成了生动的彩色。
艰难的日子里也有许多温暖。我记得屋后那座叫桃花山的不甚高的山头上,映山红的花期和它所有的颜色与清晰的滋味,沾上春的露水,酸甜便入了心坎上。还有,端午的山上是可以去砍野生的山楂树的,砍回的山楂树母亲会让它们自然风干,待夏天是可以用来熬水喝的,母亲说这样的水可以消暑。为去不去暑再去考究一番,意义似乎不大,但熬出的水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确实好过喝平淡无味的凉白开。多年以后,终于知道,母亲是多么用心的将日子过出甜润的滋味。
桃花山上居然没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桃树林,是件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啊!也曾无数次地与邻居小伙伴们偷偷地满山探险般寻找着,要在山上寻出一片桃花林来,未果。只是,桃花林没有找到,我们却已经长大,赫然中年。时光又是如此残忍,还好,我记得那些哭,那些笑。
我记得,红花草的艳丽多彩,以至于多年后的某个午休,枕着一片玫红的方巾都能进入蓝天白云躺在红花草上数蜜蜂的童年。我记得,蚕豆花开江南水墨般的黑白,成熟的蚕豆用针线窜起放米饭上一蒸,便是难忘的人间美味......
前几天在医院打点滴时,用空着的那只手与母亲打电话,超过一个小时的聊天里,母亲倒说了两次:想起你要读书时的艰难,到现在还是忍不住地想掉泪。那时的日子啊,怎么就那么难呢!
我却只是陪着母亲暖暖的笑,人至中年,记忆都变得温柔且善解人意了,它把所有的辛酸与苦难都一点一点地过滤成了怀念的颜色。而所有会怀念的、常想起的,它一定都是带着温度的,有花开芬芳的样子。
我是如此深信。
(本文审稿:丁松 编辑:丁智群)
胡美云,安徽枞阳人,现居于福建漳州,小学教师,爱好诗歌与散文,偶有作品见于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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