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老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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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老靳
写下这个题目,心中有些许不安,老靳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还是我的大姨夫,而且人已作古,我这么称呼长辈恐有不敬。但确实的,老靳普通平凡如夏季老杨树冠上的一片叶子,更主要的是老靳的大名就叫靳老烦。
知道大姨夫的名字是在我孩提时代,在父亲写的信封上,我当时觉得很好笑,竟然还有人叫这样的大名。后来知道农村为了孩子好养活,有的故意起那些不雅的名字,比如狗剩、二歪等。况且名字只是个代号,大姨夫爹妈不识字,起这样的名儿也不足为奇。父亲给我讲了许多关于大姨夫的故事,那时的我听起来感觉很有传奇色彩,特别是知道了大姨夫在朝鲜战场上多次光荣负伤,我更是像崇拜英雄一样崇拜大姨夫,能见到大姨夫是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之一。 儿时的老家贫困而闭塞,交通、通讯很不方便,我们离大姨家又遥遥千里,所以我直到小学三年级才第一次见到大姨夫。那时我因为母亲早逝,父亲在外工作,应大姨再三要求转到她那儿上学。去大姨家约一两个月后的炎炎夏季,大姨夫休假回家我才认识了他。记忆中的大姨夫中等身材、身体健壮,朴素的外表和寥寥不多的话语,让我很难与想象中的形象对上号。说实在的,寄居在大姨家的我刚开始对大姨夫有些惧怕,与他在一起也总是他问我答,从不敢主动跟他说话。有一天晚上无意中听见大姨夫跟大姨让我感动一辈子的对话,大意是大姨夫从他的零用钱中拿出一部分给大姨,叮嘱一定不能委屈了我。其实大姨身体不好,大姨夫一个人挣钱养活五个孩子,日子过得不宽裕,添了我这一张嘴,还想让我吃得好点穿得好点,就只能委屈大姨夫自己了。
还有一次睡梦中感觉有人轻轻为我摇蒲扇,偷眼看时是大姨夫充满爱怜的温暖目光。大姨夫说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妈,还难得如此乖巧、懂事,只可惜他不能总在身边照顾我。我从大姨夫粗拉的表象下读懂一个慈父的柔情,自此跟他亲近了很多。他也对我倾注了比他自己的儿女更多的父爱,偶尔我跟大姨家的孩子有小孩子都可能有的矛盾时,他总是不分对错地一贯向着我。每次我想家或受了委屈,大姨夫都会设法逗我开心,他会让我看他宝贝儿一样珍藏在一个紫漆木盒里的奖章。那象征荣誉、铭刻历史的小牌牌,被大姨夫精心擦拭得铮亮,是他一生的骄傲与荣耀。
和大姨夫短暂的相处,让我知道了更多关于他的经历。大姨夫家在革命老区,他十几岁就参军打仗并火线入党,抗美援朝第一批开赴朝鲜前线,大大小小参加过几十次战斗,身上最终还有数块弹片未取出,曾获得解放奖章和抗美援朝纪念章。大姨夫人木讷,也没上过学,只在部队学了不多的文化,退伍后分配在铁三局,是普通的筑路工人,而且主要从事隧道建设,工作环境相当艰苦。但大姨夫从无半句怨言,他说几辈子都要感谢共产党,没有党和军队,他能不能活到今天都不一定,更不用说还有了工作、娶妻生子了。
大姨夫对党的忠诚没人可比,甚至可以说愚忠,就算他后来得了严重的尘肺职业病,他也容不得孩子们对党、对国家有丝毫抱怨。大姨夫多次把去外地休疗的机会让给别人,直至退休都在隧道建设第一线。退休后为了不给单位添麻烦,主动要求回了家乡,他坚持大病小医,小病不医,每年只有不多的医药费。他享受全额报销,但从没有为家人谋过一点私利,大姨身体不好,有一次表姐偷偷把给大姨的药开在了大姨夫名下,大姨夫火眼金睛,察觉后跟表姐发了很大的火,最终也没有报那笔药费。 记得我后来再去大姨家,大姨夫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尤其冬天气喘得厉害,让旁边看着的人都替他难受。单位要送他住院治疗,他怎么也不肯,说反正也治不好了,花那冤枉钱太不值。大姨夫七十出头因病去世,没向国家提任何要求就入土为安了,大姨享受离休人员遗属待遇,每月有一笔固定收入,也算老有所养、老有所依了。前几天通电话,大姨跟我说托共产党的福,刚刚又调了抚恤金,她现在每月有近千元收入,要我不用惦记她。不知道大姨夫泉下有知,是会不安呢还是高兴。大姨夫把一生交给了党,党也给了他和家人很好的照顾,不管怎么说,都是令人欣慰的事。
安息吧!普通的老兵,平凡的老靳,我深深爱着的大姨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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