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拌鸡爪《不予维修的规则》
不予维修的规则
规则什么的，有人定、有人破坏、有人修缮。有些规则，一旦破了，就跟碎镜一样，再难圆满。
1.
静羽是我们高9班最小的学生，高三毕业我18岁，而静羽还没满16。偏她还属于晚熟型，当高9班的女生一个个都亭亭玉立摇曳在篮球场为男篮队员加油呐喊时，静羽却像个小土豆似的奋战于鸡爪肉串间。吴城的枫树已经郁郁葱葱，静羽却还没来得及抽条，我们就毕业了。
也许浓缩的真是精华，小个子的静羽考了个重本，乐呵呵地去北方上大学了。成绩一般的我就在吴城读了个三流的本科。按理，我两该是没多大交集了，但静羽却经常打电话过来同我忆一忆高9班的日常，聊一聊大学里的新鲜事物。后面的聊天话题慢慢多了些少女心事，电话这头的我在想，小静羽终于要发芽开花了。
大二时，我们的聊天里面多了一个叫“张鸣”的小子。张鸣是经管院的同级生，利索的板寸总是精神地顶在那张嘴角上扬不超过10度的国字脸上方。嘴里习惯性地叼着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宿舍、食堂、教室、操场构成了他的四点六线，几乎从不跟人成群结队，晚上去操场打篮球的时候也是孤身一人，“啪、啪、啪、啪”的打球声越发衬托得他像个怨念深重的游魂。
一天说话句数用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这让静羽一度以为这个帅小子是个哑巴，无数次替他感叹可惜。这种不苟言笑，放在一般人身上，就是木讷呆滞，但放在颜值担当、个挑180的男生身上，那就是酷拽狷狂霸道邪魅，妥妥的男神。
帅的人我见得不多，但自认对帅男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因为我哥陆小天从小就是那种路人一瞥都要回头三望的颜值担当，而他也是我妈老怀疑我不是陆家人的罪恶源头。陆家人的优秀基因都让陆小天继承了去，跟他一比，我就一歪瓜裂枣，用我妈的话说，你这孩子也就天黑的时候看看轮廓还成。
当静羽跟我谈到张鸣这一号人物时，我不免在心里打了三个问号，怎么会有人比陆小天还帅？静羽这妹子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这年头帅的人不是有女朋友了，就是有男朋友了，怎么他还孤身一人？一句话，我不认为他们能擦出什么火花。
2.
在细心留意张鸣一学期零七天后，静羽对张鸣表白了。那天是4月1号，愚人节，也是静羽破蛋节。也许过生日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张鸣接受了这个在他印象里止于路人存在的妹子。还打破了一天不超过10句话的纪录，并给静羽设定了“交往规则”：我现在还没遇到心动的人，你要不介意，咱们可以试试，交往期间，你不能干涉打乱我的生活，你要是喜欢上了别人，直接跟我说，我不会妨碍你们。但交往前提是，你不能欺骗我，一旦你说了谎，我们的关系就立马结束。
对于能定下这么荒诞规则的张鸣，我特想好奇地问一句：要是你遇到了喜欢的人，也会明确地跟静羽坦白，然后你就下车，去跟你喜欢的人共赴旅程吗？
但这话我问不出口，交往后的静羽渐渐地不再频繁地联系我，偶尔打电话过来，说的都是她家张鸣如何如何，娇嗔的、埋怨的、炫耀的，无不透着恋爱中女人的小幸福。吴城的枫树红了又绿了，转眼间又到了毕业季。
3.
毕业答辩前，静羽回了趟吴城，顺便来了趟我家。四年不见，静羽果然在大学开花了，曾经的小土豆已经出落成了“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的清纯美人，只是那张白皙的脸上略带倦容。起先我以为是毕业和工作的压力所致，后面才知，症结还在张鸣。
提及张鸣，静羽整个人变得不安。“小水，我觉得我是走不进张鸣的心了……两年了啊，但我觉得我跟他就像刚认识的人一样……”“那不正好，说明你们的感情没有疲倦期呀！”我很没脑子地就蹦出了这么句话。
“你不知道，”静羽有些激动地回驳着我的话，“你没见过张鸣，不会知道他有多冷。刚在一起时，我想时间久了，总会把他捂热的。可现在都两年了，他还是那样，不会主动牵我的手，不会送我节日礼物，我送他礼物时，他也只会说句谢谢……我不过是他生活中可有可无的人……”静羽的声音越说越低。
“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傻话呢！可有可无，那他怎么不跟张三李四做朋友！”恋爱中的人似乎都比较敏感、喜欢多想，我尽量宽慰着静羽，“你这是把人家的不好的一面都想一起了，快别想了！以前谁老在电话中说：'我家张鸣可好啦！'？”我开始揶揄起静羽来。
静羽嗤嗤地笑出了声，没有马上接话，又长长吁了一口气，“毕业季，分手季，我们可能没有以后了……当初入戏的始终只有我一个……我不过是张鸣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看不到未来的爱，可就算这样，我也不愿意放弃。”静羽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俨然走了样。
4.
情绪是一时的，生活的轮子不会因为闹情绪就停下来。毕业答辩、招聘会、面试……这些不得不进行的事情打乱了我和静羽原来那定期的电话交流，联系越发地疏了。意外地是，毕业并没有切断静羽跟张鸣这对小情侣，他们一起到了吴城，静羽在一家小公司做着会计，日子比较清闲，她又开始同我说着家长里短。而我也有幸亲眼见到了曾被我打了三个问号颜值，确实跟陆小天不相上下。
张鸣在一家中外合资的企业上班，薪资待遇不错，就是工作比较忙。但周末张鸣会陪着静羽逛街，看电影，像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做着极为普通却让静羽看到曙光的事。张鸣爱笑了，也懂得体贴人了。静羽想着，工作了的男人就是不一样了。
就这样过了半年，张鸣升职了，周末也少有时间陪静羽了。静羽开始觉得，张鸣的不一样，有些太不一样了。周末接到加班电话的时候，整个人像突然间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人的时候，会时不时地傻笑或走神……这些不一样，被静羽的第六感判定为：张鸣外面有人了。
5.
有些想法，一旦生出了苗头，就会止不住地往上窜。
静羽开始偷偷地闻张鸣换下来的衬衣，留意张鸣的领带……但张鸣的衬衣上闻不到香水味，领带的系法也始终如一。可周末加班还在继续着，看着张鸣如同约会情人般的喜悦，静羽忍不住跟了出去。
上了出租车，静羽让司机一直跟着张鸣的车。张鸣的博越左饶又转的，不是平日里去公司的路，静羽的心渐渐悬了起来，“他这真的是要去见小三吗？”就在静羽乱七八糟地想着各种可能的时候，“美女，前面的车停了。”张鸣的博越停在了华联大厦，原来真的是来公司，静羽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稍稍安稳了些。把打车钱给司机下车，偷偷地尾随着张鸣进了华联，直到他进入自己的办公室，静羽也没发现什么可疑迹象，办公室里就一男同事拿着文件，貌似在等张鸣。这下，静羽彻底放了心，准备悄悄回去。没走三步，“砰咚”一声，从张鸣的办公室传了出来。静羽止不住好奇，回头望去——
隔着玻璃窗，静羽清清楚楚地看到张鸣狠狠地把男同事摁在墙上，气急败坏地在那张男人脸上乱吻着……
静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声音已经带了哑音了。“小水，张鸣竟然是同性恋！我居然爱上了一个同性恋！”
“什么？妹子你先冷静冷静，是不是哪里弄错了？”电话里我一时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劝人冷静下来。对于同性恋，我并不陌生，高一时我就知道我哥不喜欢女人，但他的事情，我也从不多问，喜欢上谁，同性还是异性，有时候并由不得自己。
“小水，就算他是同性恋，我也爱他……你先帮我保密，不要让张鸣知道我跟踪他的事，给我些时间……”
6.
自跟踪事件后，静羽快两个月没联系我了。我哥倒是难得主动联系了我，拿着一包糖果零食往我身上一扔，“给！便宜你了，年底我要跟我男人去美国领证，这就算喜糖了！”我嘴上说着恭喜祝贺，心里却在吐槽你丫的男友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茬了，组个足球队是绝对没问题的。况且老妈那关你要怎么过？到头来还不是要给我找个嫂子生小侄子的。
陆小天这边是幸福生活高高唱，可静羽那边却是出轨背叛关系摇摇欲坠，电话约了静羽去喝蓝山。静羽比我先到，她坐在一个昏暗的角落，我走过去，入眼的是一张惨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在这昏暗中显得十分刺眼。静羽起身便抱住我，双肩明显抖得厉害。不一会，我察觉到了肩头的湿意，静羽终于哭了。
临分别时，静羽很平静地跟我说，“张鸣跟我提分手了，他说他终于遇见了他喜欢的人，所以他不要我了。”不带一丝情绪，彷如在说着别人的故事结局。也许，静羽已经做好了放弃的决定了。毕竟，总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7.
一个月后，静羽说想来我家玩，我说好啊。“小水，你这有我们高中时的照片吧！”原以为还在为张鸣伤心的静羽，一进门就问起了照片。“当然有啊！”我边说边去拿相册。相册中收藏着我从小到大的相片。我直接翻到了高中毕业照拿给静羽。静羽轻轻地翻着，不时还发出“那时可真年轻啊！”的感叹。毕业照的几页很快就看完了，静羽又随手翻着其他的照片。看着静羽翻照片的模样，全然想不到她一个月前还处在失恋的痛苦中。忽然，她指着照片中一人，打趣地问我，“这帅哥是谁啊！”
“我哥啊，你别肖想了，他不喜欢女人。”
“送我几张呗，饱饱眼福。”
本来我想说“你家张鸣还不够你饱眼福的啊！”，后面觉得还是不提的好。不就几张照片，我也不至于那么小气。静羽挑了三张，都是我跟陆小天的合照。
8.
时间一缓又过了四个月。红色的枫叶早就掉了个精光，转眼快到年底了，陆小天说，他到美国了，只是他男人突然失约了。“放心，明年春天你多撒点种子，秋天就能收获一茬茬男友啦！”我很好心地劝慰着陆小天。“小水，给哥介绍个女朋友吧，哥决定认真过日子了。”陆小天一反往常，我只当他这次是因为对方甩他而一时难以接受，毕竟五大三粗的男人失个恋缓几天就没事了。
就在我忙着写年终报告的时候，久无音讯的静羽突然打电话说，她结婚了。
“什么时候？跟谁？之前怎么都没听你说？”
“张鸣。”
“怎么回事啊！不是分手了吗？又怎么直接步入婚姻殿堂了。”
“可能是老天比较眷顾我吧，张鸣在跟我提分手后不久，无意间发现了他那情人和青梅竹马女朋友的照片，你知道的，张鸣最容不得就是欺骗了，受不了他那情人一脚踏两船，便划清了界限。昨天，我们去领了证，准备去马尔代夫蜜月，以后可能不会回吴城了，张鸣说他不想再回这里了……我打电话过来是同你道个别的。”
一切似乎合情合理，但恐怕却没那么简单。
刚提分手，却发现了情敌的私密照片，照片，照片，送我几张呗……静羽发现张鸣性向时，陆小天说要去美国；陆小天说他男人失约了，静羽却结婚了……难道，难道竟这么巧？小静羽会是工心计的女人么？
千万个不愿相信，我还是开口问了，“张鸣的那男同事，是叫陆小天么？”我屏住呼吸，忐忑地等着静羽的回答。“啊？这个，我不想再提这事！”静羽没有正面回答，但从她那慌乱的声音中，我知道了答案。“静羽，那恰巧的照片发现是你安排的吧！从你到我家来拿照片开始……什么时候知道那男同事就是我哥的？”什么时候，你开始有了算计的心思，连我也算计了进去。
“发现张鸣是同性恋后，我就开始暗地调查了。我仅仅是把照片传出去了，其他的，真的跟我没关。小水，你相信我的吧！”有些东西，一旦提到了明面，就难以维持原状了。
静羽离开了吴城，切断了我和她的一切联系。曾经的小土豆是抽条了，但也不再是小土豆了。静羽终究是陷在了爱情里的女子，从追张鸣开始，便迷失了自己。总算，她还是得到了她的幸福。
后记：
今天4月1日，我给那个一年了都没有回复过的邮箱发送了一份贺卡，写着“静羽，生日快乐。祝你幸福！”
合上笔记本，端起还泛着热气的蓝山走到窗台前。我看见了张鸣，在街对面的偏斜角落里，正吻着一个背影酷似陆小天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