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梅【小说】返程（连载之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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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病榻前的追忆之二
文//何春梅（四川成都）
李婆挪了一挪腚下的墩子，停下捡玉米粒的手，直起了腰背，捋一捋衣角，好像即将进行一场特别的仪式，望一眼小桥，慢吞吞地开始追溯她与乔小桥的故事……
八六年吧，农历四月份，那天天气格外好，早上我刚出门去赶集，打算去乡里把菜和几个鸡蛋卖了换点零钱。走到大队（服务站）前面，碰见接生婆王老婆子，她行色匆匆，我就打趣地问她：“这么早，你急匆匆赶哪儿去投胎呀？”
“李妹呀，乔家，新搬过来的乔家，大媳妇要生了，我这赶过去看看。”王老婆子落下这么一句话就继续赶路。
“那时候，我和你们家不熟悉，你看，这里方圆几里都姓李，就你们家姓乔，是从外地搬迁过来的。王老婆子的话我没往心里去，继续往乡镇上走，去赶集。”李婆对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记得非常清晰，就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
“我听说，是你把我捡回来的，捡回来的时候，是个血娃娃？”乔小桥望着李婆道。
“没那么夸张，就是脏得很。我半个中午都在街上，没有亲眼看见你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后来听你家隔壁的李婶说，你妈生你遭了很多罪，从凌晨痛到中午，一直疼，就是生不出来。乔老婆子（乔小桥奶奶）说，肯定是个大胖小子，大小子皮，折腾人。”
“那后来呢？”乔小桥追问。
“后来，说来也奇怪，一上午生不下来，小学12点放学，钟声一响，就听见婴儿落地啼哭了。”
“然后呢？”
“你家住在小学旁边，那些娃儿放学了，都得经过你家门口，乔老头子听说生了一个女孩，不乐意了。乔老婆子大概说这赔钱货不能要，然后脐带没剪好就扔在路口的草垛边了。”
“啊？”乔小桥睁大了眼睛，虽然听说过很多个自己身世的版本，但是李婆这么心平气和地讲，她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然后，太阳很大，你哭得很响，那些放学路过的娃儿就把草垛子围了好几圈，看稀奇吧。”
“我爸妈呢？他们不管我？”乔小桥觉得不可思议。
“你老黑（爸爸）在养路段干活，没回来，你妈估计是疼晕了吧，听说两天没进食。”
“听说你在小河边的断桥那里捡到我的？”乔小桥追问。
“是的，不知道是哪个娃儿把你抱走了，裹了一件小学生褂子，放到断桥的树荫底下，你一直哭，估计那些娃儿也给吓到了。”
“你怎么捡我的呢？”
“我中午回来呀，路过小河边，好像听见婴儿啼哭，找到你的。那时候你已经快哭不出来了，真是造孽呀。我问了周边的人，他们说这是乔家生了婴儿，估计是有什么病吧，不要了。”提起这事，李婆心里仍然隐隐地痛，“我看了看，这孩子挺全乎呀，就抱回家了，那时候，我家里孩子多，都半大不小了，把你捡回来，这些娃儿兴奋得不得了呢。”
“婆婆，你没想到过我家里人会来要孩子吗？要是一个病娃儿，不是你的累赘吗？”乔小桥仍然难以置信。
“不会，那时候，计划生育搞得严，很多家里生了女娃儿的，不要了，也有一些女娃儿养不活的。”
“那我什么时候回乔家的呢？听说我的名字是你起的？”
“嗯，闺女，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也没啥好吃的，我用白萝卜熬米汤喂你，你这丫头也争气，楞是没生过病，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好歹一条命呀，家里这么多娃儿，我也没文化，我给你起名字，不晓得叫啥，就想到在断桥捡的，叫‘桥’吧。你三孃说，这么小巧可爱的小不点，就叫‘小桥’，你就跟我姓，叫李小桥。”说起小桥的名字，李婆有点自我满足。
“婆婆，没你就没有我。”乔小桥泪眼婆娑，将头靠在李婆的肩上，席地而坐。“那你什么时候送我去的乔家呢？”
“我没送你回去，你一岁左右吧，你妈来看你，哭得跟个泪人一样，我也不忍心，就告诉她，想孩子你就带回去养吧，不方便的时候再给我送回来。你妈就把你带回乔家了，时不时她出门的时候，再把你送我这里来，你很懂事，我也不操心。”李婆抓住乔小桥的手，“这事，你别怨你妈，她是个苦命的女人。”
“嗯，我很心疼我妈。”
“后来有一件事，让我撞见了，我就再也不让她带走了。”说到这里，李婆哽咽了。
“为啥？”
“那天你小姑来接你回去，说你妈上街去了，让她来接你，我就让她把你背回去了。后来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就追过去了，我的脚也跑不快，到你家的时候，看见林家的傻姑娘在给你喂药，我也不认识字，一把抢过来，你爷爷奶奶，小姑子几个人坐在院子里，没事人一样，我觉得不对呀，一个傻子给一个幼儿喂药。我扛着你，跌跌撞撞地把你带回家了，你小表叔看了药包，说是‘小儿安‘，幸好不是毒药。一家人看着一个傻子给一个幼儿喂药，这太恐怖了，后来，我问过你妈，她说不是家里的药。她哭得呼天抢地的，我告诉她，以后再怎么想孩子，孩子上学以前，懂事以前，我不能把孩子给你了！”
“然后，我就记得小时候一直和你在一起，是这样吧？”这个故事，各个渠道听说过很多版本，但是当两个当事人再一次回忆起来的时候，乔小桥还是觉得心酸无比，抽泣着鼻子。
“哭什么哭？这不也长大了吗？”李婆哽咽着，还埋怨着乔小桥不够坚强。
“婆婆，没有你，我可能死过几回了呢。”乔小桥望着李婆。
“没那么严重，天无绝人之路，这不挺好的嘛？你这丫头子也倔强，不听话，给你说过，学习成绩好，考个师范，3年就出来自食其力了，离开这里，我就放心了”。
“婆婆，我会离开这里的。”乔小桥娇嗔地拉着李婆的手，“我放心了，听了很多演绎本的身世，没有这版真实的精彩呢。”
“以后不再提了，好不？别怪你妈。”李婆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
“得令！我该回家收衣服去了，这天快下雨了吧，你看，那边天黑云压过来了。”乔小桥起身给李婆道别。
“不会，离这里还远着呢，下不到这里来，你再待一会儿，帮我把这些玉米收起来，我们把它搬屋里去，今晚可能下雨呢。”李婆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向鸡圈走去。
她搜寻了一遍鸡窝，捡得3枚鸡蛋，走向厨房。一会儿端着3枚热气腾腾的煮鸡蛋出来：“来，把这个吃了。”
“婆婆，你吃，我还不饿。”
“快，过来，吃了。”李婆拽着乔小桥往小桌子边走去。
“你长身体，我这老疙瘩了，吃不吃都一样。”
乔小桥把一枚鸡蛋揣进兜里，一枚递给李婆，“这个你吃。这个我拿回家吃。”
“拿回家吃？拿回家你还能吃吗，就在这吃！”她一边命令，一边走进房里端出一碗白水“白砂糖没有了，你喝点白水，莫噎住了。”
乔小桥端起盛满白水的土碗，转过身去，几滴泪水掉进了碗里，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当她转过头来的时候，李婆已把三枚鸡蛋扒得干干净净，递到给乔小桥眼前。被人心疼的感觉真的很好……
“哭哭滴滴的，成何体统，不准哭！回去该干啥干啥，有空来我这里坐坐，陪我说说话我就很开心了。”李婆有些不开心。
久违的煮鸡蛋的清香，扑鼻而来，乔小桥不记得上次吃白水煮鸡蛋是何时了？眼泪噗嗒噗嗒的，唰唰而下。“李婆，我将来挣钱了，我们就煮一大锅鸡蛋吃。”
“好，我闺女有出息了，我要享福了呢。”李婆故意调侃，她希望给乔小桥轻松愉快的氛围。
乔小桥沉浸在回忆里，这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老太太给予她的体贴与呵护，一直是她心底的一抹暖色·······
编审：赵志云
作

           

者

           

简

           

介
作者：何春梅，笔名：赤子，四川成都人，《凉城文苑》责任编辑。喜爱文学，囿于医药谋生，偶尔文字记录心情和感悟，向往自由，喜天马行空，友人推荐，有缘结识凉城文苑，投一颗赤子心来，感受心灵的纯净和倾听美的韵律。
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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