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为你叙一段旧‖文/臧琼琼

我只能为你叙一段旧

我想起你的时候，是一个懒洋洋的冬日午后。

彼时阳光正暖暖地透过窗帘洒在我温暖的大床上，虽是冬天，但房间里很暖，花瓶里粉色的康乃馨有点衰败，但依旧倔强地盛开着，我笑了笑，一枝没有根的花朵，竟然也这样念着大好时光不肯枯萎。

我摸了摸眼角，竟然还挂着一滴眼泪，仔细回想了一下，我竟然又梦到你了，我亲爱的奶奶。

梦里的你依旧是往日慈祥的模样，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满是皱纹的眼角，微微上扬的嘴巴，圆圆的有些松弛的脸庞，你靠在家门口的那颗槐树旁，眼神眺望着远方，然后在看到放学回家的我时，立马向我奔来，接下我的书包，摸着我的头发问：乖乖，今天上学累不累？

是的，你总喜欢靠在门口的槐树旁等我放学回家，你会接过我的书包，喊我一声“乖乖”，然后带我回家吃饭，那时候我最喜欢吃你做的南瓜馍馍，你熬的山芋稀饭，和你冬天包的芹菜肉馅的饺子。

那时候院子里面有两棵树，一棵是茂密高大的杨树，刚好能在夏日里遮住骄阳，一棵是你为我种下的桃树，你说你的乖孙女喜欢粉色的桃花，还喜欢吃甜甜的桃子。

那时候院子里有三个人，胖胖的总喜欢微笑的你、高高瘦瘦有点冷漠的爷爷、还有一个爱唱歌爱玩闹的古灵精怪的我。

那时候父母不在身边，你和爷爷就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每天早上，你都会早我一个小时起床，为我熬好粥煮好鸡蛋再炒个小菜，我每天一睁眼就是香气扑鼻的饭菜。

每个周末，你都会骑着那辆破破的三轮车带着我，有时候是去上街，有时候是去田地里干活，有时候是去姨奶奶家走亲戚，你见到路人时总喜欢这样打招呼，你说：这是我大孙女，爸妈不在家，我走到哪里都带着。我就坐在三轮车里甜甜地笑着。

那时候你手掌又大又宽，你的步伐又大又快，你牵着我的时候，每次我都有一种要被拽飞的感觉，但你的手掌总是特别暖和，即使要很努力才能跟得上你的步伐，我依然愿意被你牵着。

那时候你总宠着我，舍不得让我做家务，老师教育我们说，要学会分担，于是我蹲在院子里洗自己的小袜子，你就在一边看着，舍不得让我洗却又不忍心打断我体验生活，于是就一边着急一边干巴巴地在旁边等着。

那时候你爱听电视里唱的扬琴，我爱看我的动画片，我总那么任性地跟你抢着电视频道，你总会假装生气，然后说：你看吧看吧，今晚不给你做饭吃了。但是啊，我的晚饭从来没有少过一顿。

我喜欢那时候夏日的夜晚，月亮高高挂着，圆圆亮亮的，你在院子里铺一张草席，手里拿着一张蒲扇，一边为我摇着蒲扇赶走蚊虫一边和我数着天上的星星，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其实那时候我还不懂为什么牛郎织女会分开，也不懂得“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意境，但我就是莫名的舒服。

我这个古灵精怪脾气犟又爱给你惹麻烦的姑娘啊，就在奶奶你一次次的包容和庇护下一天天地长大了。

我是长大了，后来的你呢？

其实很多故事都经不住一句:后来呢？

后来，你就生病了。

那年我18岁，高中，你65岁，本该是身子骨还硬朗的时候，但疾病无情。

三个月的时间里，我看着你健步如飞的身影逐渐变得颤颤巍巍，一开始还能散散步，后来就只能卧床不起了，你爽朗的笑声微笑的嘴角慢慢都消失了，你爱听的扬琴也不愿意多听了，只有我每周放学回家看你的时候，你才能艰难的挤出一个微笑，然后跟我说：乖乖，你打开那个抽屉，里面有别人送我的糕点，可好吃了，我就吃了一个，剩下的都给你留着吃呢。

但是我只拿一块吃，一边吃一边依旧没心没肺地跟你讲着一件件学校里发生的我觉得有趣的事。

我是个从来不哭的孩子，最起码，从来不在你眼前哭。

后来，你就真的走了，我亲眼看见家里的白布挂起，你的黑白照片高高挂在了墙上，那是你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胖胖的脸庞，弯弯的眼睛，扬起的嘴角。

你说你要躺在我们家田地的尽头，为我们祈祷风调雨顺，子女康健。你到最后一刻都在为子孙着想着。

写到这里，故事也该写到尽头了，你终是消失在了岁月的漫漫长河里，再也无人提起了，但你的音容笑貌将永远刻在我的脑海里，不提起，不忘记。

我只能为你叙一段旧，愿您安好，我会带着您的爱好好去成为更优秀的自己。

阳光很暖，花朵很美，大好时光，一切都不曾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