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文/唐心

坡

那条铺满了砖与石子的路，坡顶是冒着的袅袅的炊烟，坡脚是堆着杂物的老房子。

我走过了它五个春，六个冬。带来的，是期盼，带走的，却是留恋。

我自小在外婆家长大。自我能记事起，对我百般疼爱的外公外婆便带着我去四处“串门”，每到烟火人家就会收获满当当的花花绿绿的零食。透过那鼓鼓的袋子，我能窥见那又大又红的苹果，黄澄澄的骄傲的挺着“啤酒肚”的橘子，好像乡里邻间人们那久经日晒的流着辛勤汗水的红彤彤的脸颊，又好比一颗颗炽热跳动的心。火红的太阳之下，人们其乐融融。

每逢出门，都要经过那条长长的略陡的坡。家乡的人越来越少，加上多年的风吹日晒，密密麻麻的沟壑也悄然爬上这条威严如老人般的坡削瘦的身躯上。要爬过这条坡，对于膝盖不好的奶奶来说，多多少少都有点难度。每次都能见到她驼着腰，一双布满老茧的褐色的手背在腰际，深一脚浅一脚。每逢此景，我便会跟在她的身后，模仿她不怎么灵活的步伐：微缩着脖子，双手插在衣兜里，哼哧哼哧地走着，有时还会学着外婆休息的样子，直起腰来，大喊一声：“哎呦妈呀”。

路边干农活归来的人们都会哈哈大笑，外婆则笑着说句：“傻孩子。”。坡顶的半轮落日红透了半边天，缕缕的炊烟，在亲昵喃语。这一幕深深的刻在了我的心底。

还记得那个冬天，父母接我去城里读书。还是那条长长的坡。当我和父母走到半坡路时，便听见有人用沙哑的声音唤我的乳名。回头便望见外婆穿着红色的大花袄，戴着爷爷厚重的大棉帽，依稀看得见被烧出来的破洞的黑色的棉裤上粘上了泥巴和雪，膝盖处被雪水泅湿了一片。她伸出那双紫红紫红肿着的双手，手中是一双小老虎手套。那是她这个秋天已经无数个日日夜夜缝出来的。

她吸了吸鼻涕，那时的我还不大懂什么是不舍，就那样与她道了声再见。

我们踏着那条坡渐行渐远，我只记得母亲长长的叹气声，不知道是不舍，还是怀念。

一条坡，两个地方，两种生活。

后来，我渐渐习惯了城市的生活，也渐渐不再那么频繁的去外婆家。又是一年春，春节的红色灯笼高高挂起，无不诉说着喜气洋洋。我再次回到了外婆家，家中南边的土房子塌了，杂草长起。在田地里走着走着，不见了外婆的身影。正气呼呼地想转身抱怨她为什么那么磨蹭，却见她佝偻着背，气喘吁吁地扭着自己胖乎乎的身体努力追赶着走在前面的我。

那一刻，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我心上跳来跳去。不知不觉，风将我们的距离吹的好远好远，后知后觉，我放慢了步子。

她笑了，有点不好意思：“老了，一走腿就痛，看你们年轻小孩，多好。”。

又是红红的落日，悄然挂在天边。炊烟伴着饭菜烟火的香气，像那年火红火红的太阳，又大又红的苹果，黄澄澄的橘子，却又变了时间。

我想再走一走那条长长的坡，那条承载了我儿时的梦的摇篮。

再三犹豫之下，我便放弃了。

那是我走过的风景，那时的它近在咫尺，属我所有。潮声渐喧，黄叶簌簌飘落。而日后那些或陡或平的路，绽放自我心底深处的一丝丝甜蜜，才是我日后真正要去看的，去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