阊阖《山有木兮》
山有木兮
当落日隐匿住自己的最后一点轮廓,飞霞与晚照如晕染在宣纸上的颜料,淋漓尽致地蔓延舒展,铺满天际,终而倾泻而下。十二中的学生刚放学,三五成群,晚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留下斑驳光影。不过十几分钟的光景,学校仿佛被抽空了全部血液,冰冷而空荡。
山荷并没有回家,只是一人怔怔地呆坐在操场旁的长椅上,书包随意地甩在脚边。落日的余晖洒在她的眼眸,却反射出淡淡的忧伤。山荷最近确实很不开心,因为木溪恋爱了,她最好的朋友恋爱了。以前的木溪就像是山荷的影子,长在一起一般亲密。木溪甚至每天绕远路回家就是为了能和山荷多走一段路,她们互换心事,无话不谈……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放学后,留给山荷的只有一句:“江海在外面等我,我先走啦!”山荷知道,她的木溪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望着远处,用手拨弄额前的刘海,一绺一绺绕在食指,又松开。“以后她的故事有新的人分享咯,回家的路又只剩我一个了。”山荷越想越烦躁,干脆将本就不怎么整齐的刘海全部拨乱。
“那就让他们分开啊。”突然,一个诡异的声音在半空响起。山荷一惊,全身触电一般,回身一看,看穿自己的人正站在她的身后微笑。十七、八岁的少年,明眸澈齿,尖耳金瞳,装束也甚是奇异,一身白色长袍,一尘不染,竟有几分刺眼。山荷有些心慌,起身欲走,竟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你是谁?”山荷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么,我是这所学校或是说这片土地的守护神,闲来无事找你聊聊罢了,不必惊慌。你可叫我百川。”少年一直保持浅浅的戏谑的笑容,慢慢踱步到山荷的面前,一双金色的瞳孔,摄人心魄。
山荷沉默不语并瞪向百川,她一直是个无神论者,但又无法解释自己为何无法动弹,而且她非常讨厌被人看穿的感觉以及这种非常被动的局面。
“噢,对了,刚才说到哪了,嗯……你不是很想抢回木溪么?”百川还是一副慵懒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抢”这个字让山荷觉得无比刺耳,但,却又无比恰当,因为她真的恨不得立刻从江海手中夺回她的木溪。“那又如何,跟你有关系?快放开我!”山荷很是恼火。“呵,你先别急呀,如果我说,只要你愿意,
我可以让他们分手呢?”百川一脸戏谑。
山荷凶狠的目光突然收敛,不自觉地望向地上。她承认,她有一些动心了。
“你仔细想想啊,木溪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毕业后还会遇到更多爱她的人,可你不一样,内向的你现在,只有她了。”百川忽地俯身,接住山荷的目光,一双金瞳,摄人心魄。
百川的话充满的无限的诱惑,此时,山荷内心那颗潜藏已久的黑暗种子像是瞬间得到了充足的养分,开始疯狂地扭曲生长,狰狞可怖。是的,木溪是她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所以,没人可以抢走她!百川伸出了手掌,“击掌为约,如何?”山荷忽然发觉自己可以动了,而且手掌早已不自觉地迎了上去。“啪——”一声坚定的击掌后,百川如轻烟般顷刻消散,从未来过一般。山荷还没回过神,做梦一般,缓缓收回手掌。突然,她发现自己的手心多了一行字——“一切都要不一样了。”
一切,都要不一样了。
山荷感觉自己是飘着回去的,大脑一片空白,回到家后早早便睡了。心灵飘忽不定,只好让肉体早些安定。这天夜里,山荷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身处在一片人海当中,全身赤裸,无法移动,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周围人来人往,却无人施舍她一个同情的眼神。她像一尊不知屹立几百年的老旧雕像,问候她的,只有远方过路的风尘。
第二天一早,山荷昏昏沉沉地从床上跑起来,仿佛睡了一个世纪之久,匆匆洗漱后刚一推开门,山荷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木溪,那个久违的等待的身影。本该欣喜的山荷心里却涌出一丝不安。看见山荷后,木溪忽地跑过来,两眼通红,紧紧抱住她,像只受了伤的小兽,低声抽泣。“江海说……要跟我……分手,毫无征兆的。”山荷的心忽地一沉,她对这件事丝毫不意外。木溪越抱越紧,哭得像个孩子。山荷边拍她的背边安慰说:“没事的,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什么负罪感,不安,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山荷享受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上瘾一般。
终于,木溪回来了,山荷的木溪由回来了,她们又长到了一起。山荷一直保持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一切终于又长成了最初的模样,但是山荷心中一直有个疑惑,百川留给她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个晚照肆意挥洒的黄昏,天与地通过这旖旎的霞光达成一种最舒适的状态,若即若离,似分似合。山荷和木溪一边说笑一边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刚出教室就看到了等候在走廊的江海,一个山荷最不想看见的人,山荷有些慌了,她好怕木溪再次被抢走。江海径直朝她们走来,山荷瞥见木溪的脸已经微微发红了。她知道木溪一直想要复合,就差江海开口了。江海越走越近,山荷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她真的好怕江海提复合。
江海走到了她们面前,木溪低头不语,等待他的道歉。
“山荷!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江海真诚地看着山荷,大声地告白。话音刚落,山荷只觉两眼一黑,刚刚躁动的心也如死灰一般,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木溪了,她清楚的知道,她已经永远失去了她最好的朋友。
此时,一位少年正坐在教学楼顶看着一切,一身白袍,沐浴在柔和的夕阳下却显得更加刺眼。“呵,我早就说了,一切都不一样喽。”百川依旧一脸戏谑,这应该是他在漫长岁月中唯一找到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