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冉《人鬼同山——为什么要逃跑》

人鬼同山——为什么要逃跑

七夕情人节，在少女们为企盼小伙子们说不定哪一刻来个惊喜的羞羞答答、欲言又止的遐想里，米寿老人牛蛙就开始把个二妮吆喝得直打转转……

牛蛙要把子孙辈和曾孙辈所有人以及所有人的配偶全召家中，过个像样的情人节。还想说说他的故事……

说了不知多少年多少遍了，就怕后人没有听懂。这次的场面和重视的程度超过以往每一次，好像再不说，再不强调，就没有机会似的了。

牛蛙第一次逃跑是上世纪中叶。

因为一次“阉”过的——其实就是要求在饲料中调和我的方子——几头公驴发情，导致棚内母驴受孕不再拉磨，所以，公社领导把受害滋事者带到兽医站。原先赖在公社食堂吃住的一群人，自然把个兽医站当成又一临时避难所了，吃喝拉撒睡，一个个，虽不敢说，快活如神仙，起码都是个过得挺舒坦。

当时我正在为动物研究一种类似于人吃了可以避孕的药，普通人连人的福利都没听说过，计划生育的国策还未实施，我不忍心每次看到兽医站为家畜阉割的残忍画面，吃错药似的在倒腾家畜的福利。总而言之，磨不成面，吃不上饭，不闹事才怪！几天后，我只能选择人间蒸发……

牛蛙第二次逃跑是两年后。

去年春游，老师悄悄对我说，山石能够炼钢。

二妮这无意当中的一提，成了在竹山中逃难躲在她家、之后成为她情侣的我，觉得是一则爆炸性的讯息。没有想到的是，在我随即告知村主任后，立刻担任起了开山总指挥！更加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好运以及好运带来的兴奋没过一昼夜，就落得个出师不利惨痛无比遥遥无期的下场。

我依稀记得，却刻骨铭心——其他所有犄角旮旯无关痛痒的印记，都因为这一刻骨铭心，被扫进历史垃圾堆里去了——那天，有人拉车往返高炉；有人长啸天在下雨。山石朝山脚哗啦啦滚动。二妮喊，崖垮了！边喊边带头逃；我也在喊，别乱跑，别为躲雨钻山洞。大小山石裹夹泥沙奔腾而下，磁铁般地紧追人群……山石越滚越密；人头越跑越稀；天雨越下越猛……山涧里的白雪在鲜血融化中，同样奔腾而下……

竹山，转瞬之间，由碧波绿海变成了光秃石林，犬牙交错，煞是鬼城。埋在山里的人，从此幽灵般地先是游荡在山下每个人的心目中、噩梦中，之后永久性的游荡在山下每个人的茶余饭后的谈资中……

我被抓，旧帐新帐一勺烩，被整得死去活来……

伤者被抬到队部，哭天喊地：牛蛙，不把你剁成肉渣吃掉，今生白活！

子夜时分，嚎丧渐止。县医疗队赶到。

“花庄作为先进大队，请示同意后开山，县领导本要来开现场会的，哪想到发生天灾。现命令你立即组成县医疗队，除带去药物，还要带去食物。花庄在执行上级指示中，抽走主要劳力，才让粮食烂在地里没人收……”

县医疗队队长边安抚边抢救，边抢救边传达领导电话。伤者及其家属听后情绪高涨，伤痛似乎越来越轻了。

民怨平息后，县医疗队队长与村主任一番耳语中，正想抓捕罪犯。突然有人过来汇报，牛蛙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