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醺快感

酒后打坐。

头脑有些发晕、沉重,耳朵听得见动脉血管跳动的声音,血管里血液"哗哗哗"奔流不息。经验告诉我,今天喝的有点高。

胆子就有些大了。

我想跑起来,也想将双臂作翼,飞奔或高飞。这种冲动很强烈。

周遭那些限制都是阻碍或压迫,比如白花花盖顶的天花板,坚固的墙,紧闭的门,拉不动的门把手,找不到钥匙的锁。

感觉自己被软禁了,不禁有些生气,却不知道向谁发泄,因为没人。亲朋好友,一个也没有,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也想不明白自己何以落到这步田地。

好在有床,有铺盖。

平生尤爱杯中物。

终于飞了起来。

如一片羽毛飞升,又如一条鱼一样轻盈飘逸,耳边响起呼呼风声,不仅可以俯瞰群山连绵峰峦叠嶂,万壑争流,还可薅羊毛一样薅云,撕彩纸一样撕霞光,穿过拱桥一样穿过彩虹的拱门。

可以跟成群的大雁伴飞,跟孤独高飞的雄鹰打招呼,还可以像孙悟空一样躺在云朵上休息、徜徉。

耳畔动脉咚咚搏动,风声哗哗涌流,身随云飘,心随风动,有高度的恐惧,也有前途迷茫的忧虑,不知如何落地。

忽而觉得,一生向往的自在高飞其实是件孤独而恐惧的事情。

毫无依托漫无目的的飞行哪有在坚实的大地上奔跑踏实?属于云彩属于百鸟的高空哪有属于人的大地更沉稳实在。

不是飞行客,怎慕飞行事?

生为健行者,归于坎坷路。

从小迷恋水酒香。

缺的就是一场酣睡,一个梦,一段完全空白的时光。

这种体验最初来自于偷吃母亲做的水酒。用缽子装着,盖上木盖,用旧棉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还用草绳绑了好多圈,搁在灶房的草堆里。几天前,我看到母亲蒸糯米饭、晾饭、拌曲,然后加盖打包安置好了这团沉重的神秘,用草把子掩盖,还特别交代,不要乱动,否则,吃不成水酒。

通常,母亲特别交代不要动不能动的东西都对我具有无穷吸引力,动或者乱动的冲动总是不可遏止。

打开那个包裹于我并不难,我还注意到不能让里面的酒水泼洒出来,必须保持钵子不要倾斜。

于是我看到水米分离的水酒,有扑鼻的香气熏蒸,令人迷醉,直接埋头到缽子里吸一口,清甜爽心。

当然还是饭勺比较方便好用。

本来曾经考虑吃一点尝尝就算了,结果欲罢不能,一发而不可收。

一钵子都吃了,肚皮胀满,脸火辣辣烫。

后来,后来就飞起来了,就是前文表达的感觉。

一觉睡到次日早晨。

这种事在我家是首次发生,连一向脾气火暴的父亲都没有揍我,只是埋怨母亲做事不周,隐藏不秘。

母亲却笑了:这小子挺厉害,把一钵子水酒夫子都吃了。

那是我人生的处女醉。

不明白水酒为什么叫"酒夫子"。

吃酒吃到欲醉未醉的程度很难。要么没什么感觉,要么酩酊大醉,那种半醺的快感,尤其一个人独自享受的空脑梦飞的感觉终生难以擒获和把握。

心明眼亮,被酒驾驭,刻意放纵,随波逐流。

真的,就像不能没有女人一样,男人,决不能没有酒。

醉女人或醉酒,最美是半醺。

很多时候,男人欠缺的,就是一场明明白白的半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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