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生 | 下

六．仁渡观音

跟随着贾老师，林涛和芊芊走到了店铺的后院，他发现这里整齐地摆放着七个黝黑的坛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闻的腥味，他望了一眼芊芊，她从走进后院就开始发抖，像觉察到了危险的气息。

“林先生，您女儿中的是一种心毒，要解这种毒嘛，你还真找对地方了，嘿嘿。”贾老师皮笑肉不笑地掀开其中一个坛子，空气中的腥味更加浓重了，林涛不禁皱紧了眉。

“这是什么啊，贾老师？”

“这坛子里是由三种灵物浸泡而成的药酒，专解心毒。”贾老师说着拿出一个木勺，从坛中盛出一勺液体，深棕色的粘稠药酒呈现在林涛父女面前。

芊芊看了一眼药酒，就躲在林涛背后，“爸爸，我怕。”

林涛走上前，看到酒坛中隐隐有着蝎子爬行的倒影。

“芊芊乖啊，这是给你治病的。”林涛按着女儿的肩头，声音里有着一丝颤抖。

“林先生，身中心毒之人，需用仁渡观音的独门药酒擦拭身体七日，方可痊愈。可是芊芊中毒已久，邪念根深蒂固，必须全身浸泡在酒中满七日七夜，才算药到病除。”贾老师说道。

如此骇人听闻的治疗方法，林涛也是第一次听到，可他的心中，对仁渡观音信仰已深，他就像沙漠迷途之人，突然看到了绚丽至极的海市蜃楼，却没想到在那幻象的后面，藏着的是嗜血的野兽。

“贾老师，我家里就这些钱了，你看能不能……”林涛从未这样央求过别人，面对十万一坛的高价药酒，他扭捏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这样吧，林先生，念在你家多年来诚心一片，这坛酒我便宜些给你。等芊芊好了，记得带她再过来，要在观音面前还愿的。”贾老师抚着短须叮嘱道。

林涛连声道谢，一手牵着芊芊，另一手端着那个坛子，回到了家中。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家，庞蔚走后，他才知道，一家人能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的珍贵。

“芊芊，你听话，一会儿爸爸帮你放好洗澡水，然后你躺进去多洗一会儿，知道吗？”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等你治好病，妈妈就回来啦，我们一家人还和原来一样，好不好？”

“爸爸，如果我病没治好，死掉以后会变成什么啊？”

“芊芊！别胡说，我要你好好的。”

“爸爸，人会不会有来世呢，芊芊舍不得爸爸，”她仰起头望着林涛，眼睛里亮晶晶的，“芊芊还想做爸爸妈妈的女儿。”

“芊芊……”林涛流着泪，一把抱起女儿，走进了浴室。

七．来生

林涛蜷缩在破旧的沙发上，盖着一张起球的毛毯。他听着浴室里的声音。

整间房间异常安静，仿佛只有两个人的心跳声。这种令人心寒的寂静，整整持续了三天。

林涛胡乱吃完一碗泡面，拿出手机拨打着贾老师的电话，铃声响了许久，扬声器里传来贾老师不耐烦的声音。

“你好，请问哪位？”

“贾老师，是我啊，林涛。”

“啊……林先生，你看看我，都没听出来是你，最近真是太忙了。”

“我家芊芊在药酒里泡三天了，都没什么动静，这样不会有事吧？”

“呃，林先生，我这边还有急事，等一下我给你回电话。”电话挂断了，贾老师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涛再拨过去，已提示无法接听。

他跑到仁渡观音的小店，发现店门紧锁，在门口还有两三个愁眉不展的中年人。

“这家店主就是个骗子，现在卷钱跑路了，根本找不到人，什么仁渡观音，呸！”

林涛不可置信地用力摇晃着门上的锁，生锈的铁锁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像在嘲笑他的偏执和愚蠢。他突然想到了依然泡在酒中的女儿，发疯一般向家里跑去。

他没有想到，家门开着，里面早已进来了一个人。

芊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周围尽是雪白的墙壁和帘幕，她的身上轻轻地覆盖着一张柔软的白色被子，她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也说不出话来。

“我在哪里？”芊芊这样想着。她记得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父亲满脸热泪地将自己放到盛满药酒的浴缸中，那一缸药酒冰凉刺骨，在液体的深处仿佛还蠕动着某种活物，她听见了嘶嘶的声响，又觉得是幻觉。渐渐地，她的全身一寸寸麻木，她慢慢失去了知觉，浴室里关着灯，也关着门，漆黑一片中，她虚弱得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

“爸爸妈妈，不要离开我，我们说好了，来生也要做一家人。”

浴室的门被突然打开，强光涌入，就如同此时的白色，又如同极昼驱散了极夜。一个熟悉的身影冲到浴缸前，一边哭泣着一边拖出芊芊的身体。满脸泪痕的庞蔚将女儿紧紧抱在怀中，浴室门外，林涛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窗外，救护车的笛声愈来愈近。

一周后。

“芊芊，该吃药了。”声音温柔的护士端来的托盘上，整齐地摆放着配套的抗抑郁药物，“今天感觉怎么样，芊芊？”

“我好多啦，护士姐姐，你们可要快点治好我哦。”芊芊瘦小的脸庞上，终于浮现出一丝鲜活的血色。在她的手中，有一幅未完成的水彩画。

画面中，三个人手牵着手，坐在青草地上晒着太阳，青草的尽头没入湖畔，沉静如璧的湖水上倒映着几只小天鹅的光影，万物安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