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闪小说百日赛53 | 秦立才：世道
秦立才：男，1966年2月出生，中共党员。原大冶四中党支部书记，现刘仁八中心学校辅导员。中国现代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文学百花园特邀作家。在大冶风云网刊登过大冶方言故事近百篇。在红袖添香等主流网站发表长篇小说《张校长的故事》、《阴祸》（签约长篇56万字）以及中短篇小说近百篇。在中国原创文学网、中国作家杂志社、中国青年作家年鉴、文学百花园、精品阅读、作家故事、一线作家、乡土作家、四川莲心栖息地、文学微刊、相子诗生活、黄石文坛、江南综艺等发表小说散文百余篇。
作者：秦立才
这是前些年发生的一件小事。
当过很多年村干部现在已是镇干部的李三能，那天从乡下进城买年货，要坐客车。快过年那段时间，进城的人真多，大家蜂涌而至。而客车在这个偏远山村小镇一天只有两趟，上午两趟去，下午两趟回。所以车子在路边一停靠，大家争先恐后往车门上挤，有的鞋子都被挤掉了。
李三能第一天两趟车都没挤上去，回去挨了老婆李三娘子几句埋怨。第二天又没挤上去，回去又挨了老婆一顿臭骂，"像你这么没用，挤个车都挤不上去，还当什么干部?真是无能，气死我了。"
"我不忍心去挤。"李三能一脸无辜，弱弱解释着，"我大小也是个……"
"明天你在家做卫生，我去挤车，看我挤得上去不。"住在镇政府家属区简陋平房的家庭妇女李三娘子，数落着丈夫说。"还有脸说，要你有能耐，还买什么年货，早有人送上门了。你看隔壁老张，一个小办事处主任，都比你混得好，这几天晚上别人大包小包送上门。出门也是有小车子接送，还挤什么车。这世道你不放顽强点怎么吃得开?"
第二天，李三能老婆李三娘子站在路边等车，看见客车一停靠，大家一窝蜂往车门挤，她想这么多人都在挤，我一个女人肯定挤不过他们，于是她看见身边有车窗打开，就忙脚踏车轮从车窗翻进去了。
当她好不容易从车窗翻进去时，车内已经坐满了人，也站满了人，大家挤得楔子似的，碰到车子在山路土路上一颠簸，她就随着大家晃来晃去，腿跟都站不稳。再看那些有位子坐的人悠哉悠哉的，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在笑看站着的人晃来晃去骂骂咧咧。
她想，这不行，我也得找个位子坐下来。正想着车子靠边停车，身边一人下车，那人屁股刚一抬，她赶紧一屁股坐上去了。"终于抢到座位了。"下去一个又挤上来几个。
车子继续在山路上颠簸前行，她庆幸自己有位子坐，也笑看旁边那些站着的人在摇来晃去，东倒西歪，骂来怨去。她心里想要是李三能那苕货上来，这世道那么老实，即使好不容易挤上车来，还不是像那些没能耐的人一样，只能干站着，随着车子颠簸摇来晃去，摇得脑壳发晕，摇得肚子翻滚。
她坐了一会，发现这个座位有个缺点，没有靠背，车子一摇晃时，她即使坐着屁股也是坐不稳，身子一时前仆，一时后仰。有两次车子晃动厉害，她还差险被后面站着往前晃动的人挤跑了。她心里又想，这不行，虽然有位子坐但没靠背也坐不稳。
李三娘子今天运气真好，正想着，身边那个有位子又有靠背的人到站点下车，他屁股还没离位，她就又一屁股抢上去了，把那个有位无靠背的位子让别人争着抢着去了，当然是强者抢上了。
李三娘子心里美着，骂老公那苕货这么老实忠厚，在这世道上即使有幸挤上了车，也不一定抢到位子，即使有位子坐无靠背也肯定坐不稳。她闭目养神，笑看车内那些还在站着人，还在随车子在山路颠簸而东倒西歪，摇来晃去。
她心里正想着，刚才她坐的那个没靠背位子上坐的那个人，随车子突然一阵剧烈颠簸，人先往后一仰，又接着往前一仆，身子离位栽到前面人堆里去了。他屁股刚刚一离位，后面一个赶紧抢上去坐了。
"位子是我的。"前面那人回过头来说。
"写你的名字了吗?你用钱买了吗?"那人眼睛一翻，两句话就问得他哑口无言，一看他身强力壮，满脸横肉，这人只得认栽，只能低声骂了一句，"他娘的什么世道?有位子没靠背一样坐不稳。“
李三娘子看见刚才抢占自己位子的那人，位子被别人抢去了，心里有一些幸灾乐祸，骂那人没用。她又庆幸自己终于抢到了一个好座位，有靠背，左边又有扶手，车子再颠簸，再摇晃，自己稳坐钓鱼台，一直坐到进城终点站。要是老公那苕货，这世道这么老实忠厚，尽管已是镇干部了，有那个能耐么?
李三娘子心里想，我是个镇家属区家庭妇女，我都知道在这世道上混都得这样，看镇上多少干部，穿梭子一般这个来罢那个走，有能耐的好不容易谋到一个位子，没有靠山，一样坐不长。没有本事的有靠山，一样坐得有滋有味，像隔壁老张一样。
“李三能现在是镇干部了，我得想办法帮他谋个靠山，不然他那么老实，在这世道上怎么吃得开。"李三娘子似有所悟地想。
这是好多年之前发生的一件小事，至于李三能现在怎么样了，听说他老婆李三娘子那些年也找了不少人，花了一些钱，但都因为没有找到得力人，或者没大钱投入，所以效果不大。
还是近些年，偏远镇区发生了巨大变化，道路硬化了，每天进城的客车十分钟一趟，大家再不用去挤车了。
李三能不准他老婆再花钱找人了，结果还连提了好几级，都当上副镇长了。别人都说，李三能是个老实人，肯做老实事，从不到处伸手，现在这样的人才吃香。
"那些年白跑了，心痛老娘每年那几只从小一手一脚养大的老母鸡。"李三娘子说，"这世道……"
"什么这世道那世道!我早叫你不要去跑，你偏要去，还说比我懂。服了吧?心痛那些母鸡了吧?"李三能笑老婆，"人老实厚道一点还是长久一些，你羡慕的隔壁老张到处伸手要，不是被查了吗?“
"我还不是为了你。"李三娘子红着脸弱弱地说，然后又无限感触地说了一句，"这世道真是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