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击新型肺炎专栏14】| 方清:今冬不觉寒


今冬不觉寒
方清
那对父女今天还会出来么?药店店长坐在柜台后的靠背椅上没精打采,一手托着下巴担心地想。
店内空荡荡的。两店员各依店内一角,无聊地玩着手机打发时间。自前两天顾客们抢购完口罩和医用酒精后,再没人光顾了。
街道也是静悄悄,荒凉得憋闷。
突然,依在药橱的一位店员嘻嘻笑了几声,用下巴指指玻璃门外说,看呢看呢,那对父女好搞笑喔。另一位靠墙的店员也跟着哈哈笑起来。店长向门外看去,心上仿佛被捅了一下,一股绞痛凉凉地向全身散开,身子紧跟着颤了一下。
那对父女脸上各裹了一条旧毛巾,只露出一对眼睛,像极了电视剧里的窃匪,摇晃晃羞怯怯孤零零地从店门前低头慢慢走过。
店长认识这位小姑娘。说是认识,其实并没打过一次招呼。每次周末的清晨,店长上班一开门,总会看到这对父女准时从她面前经过。小姑娘总会扭头向她望望。那张粉嫩恬静的小圆脸总向她露出微微的笑。她也友好地回她一笑。
店长曾向人打听过,小姑娘的母亲在父亲半身不遂丧失劳动能力后,悄悄抛下父女俩跟野男人跑了。父女俩只得靠吃低保与年逾花甲还在工地上做小工的爷爷相依为命。小姑娘只有十岁。每逢周末,只要不是雨天,她总要扶住父亲出来锻炼腿脚。她坚信医生的话,只要坚持锻炼,总有康复的那天。
就在昨天黄昏,店长最后一个下班准备关门时,她背后响起了一个稚嫩的羞怯的声音在小声问,姐姐,还有口罩没?店长一转身,小姑娘眼巴巴望着她,绯红着脸满眼的乞求。店长说上午就卖空了。你明早去其它药店找找看。小姑娘说都走遍了,就剩这家了。说着泪水就沁了出来。她又哀哀地说,姐姐,就两只。不,一只也行。店长很无奈,只得安慰她,真的没得。妹妹,莫怕。这段时间尽量不出门就可以了。小姑娘的泪水“哗”地流了出来,哆嗦着小嘴孤单无助地走开。
店长清楚地知道,明天下午还有五千只口罩要来。那都是别人已预付款定下的。她想追上去告诉她,让她明下午再来看看。可又一思忖,感觉自己又没半点把握能让订户让出几只来。万一没有,岂不更伤孩子的心?
第二天一早上班,店长老远就看到药店门前站了一拨人。门一开,人就唿地涌了进去。两名店员忙帮着维持秩序,不停地喊,排队排队,一个个来。每上前一名,店长就苦口婆心地劝她(他)让出两只来,求得口干舌燥,到最后也没有一人理她,都拿到自己那份头也不回地走了。最后,店长看到那只剩下的空纸箱,狠狠地踢了一脚,骂了句“我操!”,颓然地坐向柜台后那把靠背椅上,感觉心也被掏空了一样,疲惫地闭了眼。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怯怯地问,姐姐,还有么?
店长睁开眼,又是那个小姑娘。店长愧疚地望着她那双充满期待的大眼睛,却不知如何回答。一位店员帮着说,没有了,都是别人预定好的。小姑娘眨巴两下眼睛。那双眼睛潮潮的,泪光莹莹。她慢慢转身,默默走了。
一位店员说,她站在店门外好久了。
店长没再作声。她一手支起下巴皱着眉,心事重重。
下班了,店长叫住两店员,犹豫了一下,征询,想请二位帮个忙,行不?
一个呵呵笑,说,有屁就放,憋着多难受。
一个说,都是姐妹客气啥?
店长揉揉眼,难为情地说,大家都晓得,现在口罩紧缺。疫情期,经理要求我们一天可用三只口罩。省省,每人每天两只完全够用了。我有个小堂妹,她爸半瘫,每天必须要出门锻炼腿脚,以防病情加重。至今天都还没买到一只口罩。我请求大家将今后半月省下的口罩都先卖给我,行么?拜托二位。
两位店员抿嘴一笑。一个说,拿去得了。这也叫事?一个说,都是姐妹,分恁个清干啥呢?商量个铲铲。送你。
店长硬塞给他俩钱。两人坚决拒收。
店长拉下脸说,非常时期,口罩贵过黄金。你们不接,我没脸要。二人不得已收了。
第二天早上,虽不见太阳,街道仍见亮敞。店长见那对父女又面裹毛巾窃匪样滑稽地一摇一摆从店门前经过。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口罩跨出门追了上去,将它塞到小姑娘的手里。她不敢看她的眼睛,抱歉说,店里还剩一包。拿去吧。说完踅身回去了。
小姑娘愣了片刻,追进药店递上那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感激地眨巴着眼睛,姐姐,钱。
店长接过钱又笑盈盈重新塞进她口袋,说,几位姐姐送的,不要钱。
小姑娘一双眼里满是莹莹的泪光。她向她们仨深深鞠躬,哆嗦着连声说,谢谢姐姐!谢谢姐姐......。走到门口,再回头,抹抹泪,一脸灿烂的笑。
一店员有点不信地问,她真是店长堂妹?
另一位嘻嘻直笑,个傻逼,你还真信嗦。
第二天,小姑娘穿一件橘红的羽绒服扶住父亲戴着口罩,经过药店时,向里面招招手,甜甜地笑着软软地喊了声“姐姐”。里面三位也扬起手微笑着向她晃几晃。
小姑娘那一身橘红的装扮像一簇火焰,跳荡着进了店长的眼。她突然没来由地说,今年冬天一点都不觉冷。
作者简 介

方清,70后,四川宣汉县人。热爱文学,闲暇时爱写些小文字抒发生活感悟。多有小说散文发于网络平台。

  

主办:文学百花苑

联办:河南科技报·科教周刊

后期事务:文学百花苑全国征文大奖赛组委会

2019年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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