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老家

1、

近几日，老天总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堂哥打电话来说，老家的房子漏得越来越厉害了，再不修就会塌了。

我久居城里，父母皆已去世。老家撇下了父母遗留下来的几间平房，这大概是他们操劳了一辈子的最大成果。我仅仅每年上坟的时候，回次老家，老家离我渐行渐远。

妻子说，不打算回老家住了，还修它干嘛。我说，老家是我的根，有我的念想，怎么也不能看着它塌了。

2、

天气转晴，我乘车回向老家。村子四周环水，碧波荡漾。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在水面嬉戏，如同儿时的我。远处的青山，在天际勾勒出精美的曲线。一条窄长的水泥路通向绿茵丛中的村庄。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

村子里静悄悄的，大多数人出去打工了，毫无记忆中的热闹气息。道旁槐树下，三五老叟摇扇乘凉。衣着光鲜的我，远远迎来他们亲切的目光。“回来啦？”一句朴实的问候。其实，他们对我根本不认识，或者，认错了人。“回来啦！凉快来？”我驻足，脸上堆满笑容，双手递上一支烟。这就是我的父老乡亲，纯朴而善良。

“大叔，家来了？快家里喝茶，中午在俺家吃饭。”邻居家的侄媳妇是个大嗓门。我婉言谢绝。“快叫大老爷。”侄媳妇拽了一把旁边的小伙子，小伙子有点羞涩地应了声。孩子都这么大了，不敢认了。难怪我们都老了。

3、

老家的门前长满了野草，一双铁大门油漆脱落，门两旁的墙壁早已斑驳。费了好大劲才打开锈蚀了的铁锁。院子水泥地上，积着一层不知什么时候的落叶，还有随风飘荡的垃圾袋。崛犟的草儿从水泥缝隙中钻了出来，枝繁叶茂。院子里的锅灶早已坍塌，留下孤零零的烟囱，没了一丝烟火。打开房门，一股霉味迎面扑来，地板上长了好多绿斑，墙皮脱落，露出里面砖的颜色。桌子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母亲的遗像微笑着，看着我。我心里一阵酸楚，无形的泪流入心底。

想起父母在的时候，多么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啊。早上鸡一叫，母亲就点着了锅灶，炊烟袅袅。她忙忙碌碌，叮叮当当做着可口的早饭。狂吠乱跳的狗儿，在和鸡鸭鹅的舌战中败下阵来，灰溜溜地追着挎着竹篮赶集去的父亲。父亲买来时令蔬菜，总忘不了给我们带来香喷喷的零食。“豆—腐—”，我们姐弟急忙背起书包，在老王头悠长的吆喝声中跑向学校。晨曦中，叽叽喳喳的麻雀在树枝上欢快地跳跃着，人们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饭后，父母带上农具下地干农活。我和姐姐洗刷餐具，打扫卫生，喂完家畜，高高兴兴去上学。到了晚上，父母从地里回来。父亲抽着香烟，听着收音机，盘算着地里的活计。母亲又围着灶台，做上两个小菜，给父亲倒上一杯老酒。我们姐弟争先恐后地说着学校里的新鲜事，汇报上次的考试成绩。一家人，其乐融融。

每每得了奖状，父亲总会贴到墙上，在邻居亲朋的赞扬声中笑得最开心。他们总会告诉我们，要好好做人，认真学习，长大了才会有出息。我也一直牢记他们的教诲，努力做事，清白做人。

4、

时过境迁，转眼二十年，父母离我们而去，仅仅剩下空落落的家。每每想起，不禁怅然泪下。无论我在哪里漂泊，这里还是我的根，有我太多的念想。

我亦越来越老，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老家，在我的视线中越来越模糊。只有无限的思念和牵挂，萦绕于我的梦中。

后记|

堂哥操持帮我修了老家的房子，左邻右舍的乡亲们都来帮忙。他们拒绝了我给的工钱，说收下工钱就没人味啦。我为自己世俗的想法感到羞愧。我约了乡亲们在镇子上最好的饭店喝了一场酒，乡亲们都很高兴，喝了好多酒，说了好多话。他们说，老家才是家，有什么事跟大伙儿说。原来，老家一直没有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