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蚩尤的后代
岳定海
一
我是汉族的儿子，在我的个人血脉里一直流淌着炎黄始祖黄帝与炎帝的血液，在位于心脏的位置可以听见怦怦的心跳，它融合了先祖们征战古老山河的战虎乃至食铁兽的强悍的基因，也包容了蚕神嫘祖制作丝绢的专注与耐心。几十年来我深沉的目光更多地投向了汉民族，对刘邦登基后命名的汉字汉族汉服汉文化给予更辽阔的关注，然而在庚子年秋月被邀请到偏远的贵州黔东南一带进行文学采风后，我方知自己对以苗族为主的少数民族知之甚少，也可叫做粗浅与寡闻。我是十多年前路过贵州山区的，当时做了一个严苛而疲惫的自驾旅行选择，从绵阳出发经过山城重庆到达云贵高原的贵阳，再向景色宜人的湖南和山歌飘散的广西行进。记得到达贵州时天色已晚，第二日行程匆匆，对贵州无暇多看，所以至今也印象模糊。这次不同，我与夫人先是乘车进入凯里市西江千户苗寨，一路上很是诧异沿途植被茂密，山尖而高耸，树木葱茏地生长，灌木丛伏地蔓延，有闪着日光的洁柔的小溪汩汩流淌，我们的车就在这样的绿色连天的群山里奔驶，在千户苗寨广场停稳后，一行朋友说笑中登上观光车向山顶观景台走去，路不长，数座风雨桥稳稳当当地屹立清澈的湍流之上，万千游客置身其中，被大自然的绝世风光所陶醉。我们愉快的攀上山顶临岩处的观景台前，全是黑麻麻的兴奋的人头在晃动，我们绕过闹热的人群，寻找一处安静些的位置偏僻的亭子前站定，放眼望去，不由大吃一惊，对面峰峦起伏的大山与它宽阔的山凹、次第而上的山腰和稍显仄逼的山巅，全是建筑的气势恢宏的苗寨啊，它们层层叠叠直攀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它们又左牵右挂的屹立群山深处，它们与高原的红日作伴，又与山际的新月为侣，它们还喜欢听常年淅淅沥沥的雨声，滋养着沉默的山喧哗的水和珍贵的从群山倾斜的窄溜溜的梯田，生命由此孕育，苗族从此繁洐。
二
澳大利亚具有深邃目光的人类学家柯迪斯在他的著作《山地的移民》里提到：世界有两种苦难深重的民族，一是遍布世界没有自己家园的犹太人，而另外一个便是中国几千年来不断迁徙的苗族。为什么这样结论呢？耳熟能详的黄帝战蚩尤的故事，一直被中国老百姓所津津乐道，它的出处在中国上古奇书《山海经》和在华夏土地上流传的神话传说里，经过几千年的奇异演绎，故事变得十分精彩。说的是从中原雄视天下的黄帝姬轩辕部落被挤压在神农氏与九黎这两个强大的部落之间，勇猛而智慧过人的头领碰撞一起，唯有争霸二字一比高下，黄帝姬轩辕担心两面受敌，首先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突袭神农氏部落，在阪泉郊野的大战中击败了神农氏部落。黄帝一鼓作气乘胜挺进到九黎部落的根据地涿鹿，血战于涿鹿郊野，双方杀红了眼，动用神仙法力之风伯、雨师参战。在《龙鱼河图》等流传千古的史籍里记载，蚩尤是九黎之君，他有兄弟81人，一律铜头铁额，会制造刀杖等五种兵器而横扫天下。既然英雄相遇于涿鹿，那就大开杀戒血战一场吧，黄帝虽然威风凛凛地杀将过来，也是碰上了旗鼓相当的高手，把天搅昏了，把石头搅得乱飞，把人头砍入河流搅得血水漂浮，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擒杀了蚩尤，史传蚩尤被杀，身首异处，升天为生生不息的星宿闪耀。部分九黎族在哭拜蚩尤英灵后被艰难迁徙南下与土著苗蛮所属部落杂居融合一起，开创苗与瑶这两个民族的祖先。至今在山东阳谷建有蚩尤冢，高七丈，在巨野县筑有蚩尤肩髀冢，也高七丈，此外《涿鹿县志》载，今河北涿鹿建筑有蚩尤血染山和蚩尤坟……涿鹿之战让黄帝声名大震，散布于黄河流域与华北平原的各个部落酋长们俯首称臣，用响亮的声调与复杂的眼神拥戴姬轩辕为“天子”，尊称他为“黄帝”，在这个神圣的仪式面前，黄帝者，代表黄色的土地，也是君临天下的旨意。
三
西江千户苗寨位于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雷山县东北部的雷公山麓，是目前中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苗族聚居村寨。我自然对苗寨的吊脚楼感兴趣，虽然在我的家乡四川一带见多了吊脚楼，在贵州也看出苗族吊脚楼的异与同，它的特色就是在二楼宽敞明亮的走廊上设有长椅，苗语叫“道更息”，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就叫美人靠，为什么呢？因为修长的苗族女子通常喜欢靠在椅子上挑花刺绣。在吊脚楼下通常由能工巧匠们建设一座古朴而实用的风雨桥，在宽敞的木桥两边设有长椅，不但起到遮风挡雨的作用，还可以坐在上面休闲纳凉。而观景台是千户苗寨观看全景最合适的地方，在这里你可以看白水河穿寨而过，吊脚楼层叠交错，让人震撼。一到夜晚，家家户户亮起灯盏，好不壮阔。而千人长桌宴是苗族宴席的最高形式与隆重礼仪，已走过几千年的历史，它通常用于接亲嫁女、满月酒以及村寨联谊宴饮活动，当人们享受苗寨姑娘在长桌宴上的敬酒时，千万不要用手碰酒碗哦，越碰越热情，灌的酒越多，俗称“高山流水”。
四
我回头再望千户苗寨时，忽然质疑本文对苦难中迁徙的苗族还未写到位，比如他们的抗争，他们的逃亡，他们在困境中对待生活的勇气，他们的智慧如何在狭小空间立足，并借此打开通向头顶的天窗。我听当地老者讲，苗族是不屈不挠而且靠双手劳动搏取生存与幸福的一群人，这话我信。比如在漫长的社会群居生活圈里，苗人认识了平凡而自带身价的白银，他们中间的智者与长者用燃红的白银工具割断分娩孕妇的肚脐眼，使之不受感染，保佑母子平安。贵州多山，跋涉的道路上需饮水充饥或解渴，苗人会拿出携带的白银锭于清亮的溪水里，如无变黑，直接捧水一饮而尽。苗人还会用银器检验在行旅间饭桌上的菜品，确保无人下毒方可安心使用。这说的是保护人身安全，白银还有一大功能是加工成精美的头饰或服饰，虽然看着沉重，却能发扬苗银文化之光大……我们在凯里白银文化展览馆里欣赏满屋满柜的银器，只觉得人间美轮美奂的绝世器皿在此大放异彩，也觉得天下面巧夺天工的傲娇银具在此不同凡响罢了！至于苗族奇异的服饰，实在是匠心独运，不说也就不说了。我听某些专家的论述，郑重地讲苗族是与当今中国汉族相向而行的族种，那个牛魔王的标志，便是汉文化的神秘莫测的又一源头，我且信这么一说也可。(2020年9月21日创作于贵州黔东南州凯里市西江千户苗寨丹寨万达小镇)
我们到达贵州含着运气成份，本来是放松心情走一走，却被朋友们安排了好几个名声在外的确是巴适的景点，比如神秘莫测的西江千户苗寨，比如风情万种的丹寨万达小镇，比如天上之神曲荔波小七孔，比如世间绝唱黄果树大瀑布，比如扭转革命前途的遵义会议会址，比如香飘万里的仁怀茅台镇老酒厂，这样看来，黔之旅就很有意思了……今天专门说说小七孔，我是不忍心将小七孔与沿途飞珠溅玉的瀑布群分离开的，我是不忍心将小七孔与层峦叠嶂的茂林修竹分扯开的，我是不忍心将小七孔与漫山遍野的雨丝与灵光一闪的阳气分剥开的，更不忍心将小七孔与“地球上的一颗蓝宝石”分割开的……小七孔是一座修筑于清朝道光年间的七孔石桥，它们由工匠抬来坚硬的青石层层堆砌后浇筑而成，它们挺立于当地人呼为响水河的河流之上，结结实实地一站就是近两百年。我与夫人行走石拱桥上时伸头打量，七孔带弧形向两旁延展，在抵制里扩张，在力学里平衡，在平静里蓄势，将一座古桥的横亘书写得淋漓尽致，又将一座古桥的功能演绎得尽善尽美，我还注意到桥壁上长满坚韧的野草，好像是汉字里草书的跌宕起伏，将荒草的气质流露在与日月相伴的光阴里。我们观赏蓝色的水流，清澈透明的碧波下水草飘曳，几十尾鱼儿惬意地游动，这又是让我一惊，多少年来，在我走过的名山大川是难于发现野生鱼自由自在地畅游了，它们似乎受到惊叹，躲藏在人类看不见的河床里寻食，有人影闪现，鱼群倏忽不见。而今天在小七孔碧蓝的水面，黑头黑脊的鱼儿悠然出行，尤如庄子在濠梁上相遇那群鱼，安之乐乎！我盯着在晶莹剔透水波里晃动的鱼，感慨生活的春天来到了，感叹竹丛树荫上的云影自如了，感动靠河的一叶扁舟欢喜了，也感受到鸳鸯游过的涟漪轻盈了。朋友们讲顺着河边向上会有更美妙的发现，我们沿着整洁修长的栈道前行，呵呵，瀑布响声如雷，从荔波高耸入云的天空与乱石穿空的河道上飞溅与跌落，它们在咆哮，它们在汹涌，它们在激荡，它们在重生！我不由停下脚步，向着原始自然的狂野与蛮力，向着万千漩涡与涌流，向着喧哗的奔突与呐喊，向着不屈的抗争与碰撞，前进又前进！我忽然联想到晋陕交界的那一阙壶口交响乐，它生下来就是叛逆者，就是弄潮儿，就是男神，就是横扫天下的雷电，沉默亿年的黄土高原被它席卷而过，在它面前，没有困难，只有勇攀高峰的天地豪情！我的眼前飞舞着瀑布爆开的团团水雾，我的眼前还跳荡着澎湃的浪涛，我站着不能动，心想自然界之伟力，太诡异了，它让你光芒万丈，也让你渺小如沙……而小七孔及其沿岸的河流，依然湍急着，依然奔腾着……(2020年9月21日原创于贵州安顺某酒店)
前几天将贵州采风行程翻了翻，上面注示有安顺黄果树大瀑布，内心不禁隐隐期待，期待什么呢？是那道来自天上羁傲不驯的大瀑布？还是那震动九天的沉雷巨响？我有些迷惑，理不出个头绪来。我二十多年前因公出差到贵阳时绕行走过黄果树，关于那次行旅，尚记得是从绵阳乘车经过山城重庆又车行六盘水后到达贵阳的，去黄果树那天，人多，路滑，奇异的是从七十多米高的顶瀑升起雨后弯弯的彩虹，在茂盛的树林上空写下壮美的“蔚为大观”四个字。我们还是从老路向黄果树瀑布方向走去，然路况大为改观，凹凸不平的石头被凿得整齐的青石板替代，岩壁上爬援的藤蔓相互缠绕，为小生命提供生存的空间，小生命包括飞翔的鸟蠕动的虫和开放的花朵……我感慨万千地对夫人讲，山还是那些山，水还是那些水，周围的环境却是迥然不同了，正循着纷至沓来的游人向山脚走去，耳畔却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波涛撞击声，尤如天体狂放的闪电，尤如银河跌落的飓风，然而它们什么也不是，就是大瀑布，位于安顺镇宁的雄伟高山之巅，永不失英雄本色的野性大瀑布！关于黄果树大瀑布的绝世独立，我思考了它几种生命的前因后果与爆发方式，或许它作为一条宽阔河流在云贵高原的绝壁上突然中断，在无路可走的困境里，它选择仰天长啸后朝深渊坠落。或许它在平静的河床舒舒服服地流动，某一年的大地震在惨烈咆哮后改变了河流的走向。当然我也可以假设若干种存在与变异形式，不过不重要了，黄果树大瀑布以决绝的姿态为世人留下高贵而刚烈的影像，是飞舞而不是沉沦。屈原在迷惘里天问时，老天诡异地隐藏而默不作声；曹操在面对碣石时，星汉灿烂也大放华采；李白举杯邀明月时，黄河之水正滔滔不绝地从天而降；徐霞客游历大好河山时，也对黄果树瀑布发出“无此阔大者”的赞叹。我作为后来者沿先辈脚印前行，到达山脚河岸，先观黄果树大瀑布从九天倾泻奔涌，水练飞珠溅玉撒向四面八方，再看瀑流汇拢浅滩，激起漩涡，搅成洪流后浩浩荡荡地覆盖河道一切裸露的岩石，翻滚着向下游激荡……那漫天滴洒的水雾打湿了岸边停留的我以及大堆惊叹声里涌挤在围栏内拍照的游客，我被自然界的神力所感动，心想艾青写过一句名诗，“让聪明的更加聪明，让愚蠢的更加愚蠢。”我想说的是，在天下奇观的黄果树大瀑布面前，勇敢者似可冷静一下，再做生命抉择。而懦弱者在此可义无反顾，做生命的搏击！我曾到过许多与瀑布有关的地方，美国与加拿大接壤的横空出世的大瀑布，广西跨国飞涌的大瀑布，陕晋交界的壶口大瀑布，四川九寨沟诺日朗大瀑布，重庆江津四面山大瀑布，甚至四川蜀南竹海飞空奔下的大瀑布，让我目瞪口呆，这些被看不见的手所操纵的人间奇迹，光照古今，万代而不熄灭。
作家简介：岳定海，四川盐亭人，长居四川绵阳，中国传媒大学(原北京广播学院)毕业，供职绵阳市新闻单位。任中国散文诗学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历史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文化艺术学院客座教授，四川省散文作家联谊会副会长，四川省嫘祖文化促进会副会长(兼四川省嫘祖文学院院长)。
岳定海在国家级和省级出版社正式出版、公开发行个人文学著作19部，代表作系《岳定海散文卷》《小史记》《人民》《庚子暮春文稿》《岳定海思想录》《大盆地》《灵魂在高处》《生命激情》等。他先后在《诗刊》《诗潮》《青春》《江南》《中国当代散文精选》《文学报》《中国旅游报》《中国交通报》《工人日报》《中国现代散文精选》《天津文学》《四川文学》《散文选刊》《鸭绿江》《海外文摘》《中国西部散文选刊》《西南文学》《青海湖》美国《世华文艺》《西南作家》《格调》杂志《中国乡土文学》等上百家国内外重要文学报刊发表各类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达数百万言。并执行主编《绵阳散文选》《绵阳大观》等文学选集，荣获“经济日报征文奖”“四川五一文学艺术奖”“四川散文奖”“绵阳市五个一工程奖”等六十余个大奖。
岳定海辞条入选【中国作家辞典】。
+++++++++++++++++++
本刊顾问：龙国武 刘诚龙 俞荣斐
总编：唐白甫
主编、审稿: 陆秀 唐建伟
责任编辑:
唐花阶 刘云雨 刘云洲
陈校刚 丁华
副主编:
李云娥 罗东成 刘慧球
杨国安 李 婷 廖大秋 易小群
唐运亮 刘云湘 刘青龙 刘肆梁
陈晓蓉 银红梅 果 实 粟 蒋
刘长军 周前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