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之潇湘馆——上海、浙江3日游第1日(2)
★旅游地点:上海大观园之潇湘馆
除了中轴线上的主建筑,环绕着中轴线呈U型分布的建筑就是宝玉和十二钗们居住的地方了。虽然我们从大观楼出来第一个游的是蘅芜苑,但我还是想先写一下潇湘馆,因为相比较另一个女主角薛宝钗,我对黛玉是从一开始就有所偏爱的。
曹公对很多人都有大段的外貌描写,比如贾宝玉和王熙凤,薛宝钗出场时也有一段,就连贾氏三姐妹,虽然未写服饰,但也给了她们一段各有千秋的描写。但是对于黛玉,却是侧写得多,就算是正面写,也只是一句略过,但我却看到了曹公对黛玉的偏爱。“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仅此一句,便直指黛玉之美,并非由外物而生,概因仙草降世,非凡物可比。
当然,后文又借宝玉出场,才算真正地正面描写黛玉,不过未写裙衩首饰,只写其姿态风流,又是一种自然风韵。虽然觉得陈晓旭还没有演出黛玉的真正风韵,但综合几版红楼梦,尤其是看了新红楼之后,还是觉得陈晓旭版的黛玉最好。
王熙凤出场就说黛玉:“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可见黛玉丰姿,确非旁人可比。而贾母对黛玉的疼爱,也从这一段就可以看得出来。阿凤说“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其实黛玉应该是从未见过外祖母,贾母自然是因为爱女之故,所以对外孙女格外怜爱。未见面尚且如此,及见了黛玉,长得如此标致又有如此才情,怎会不喜?所以,黛玉一来就跟着宝玉住在贾母身边,两小才得以“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而吃穿用度,一如宝玉,可见贾母爱重。
看过《红楼梦》的读者都知道,潇湘馆最大的特色就是竹子,书里是这样描述的:“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这样的地方,连贾政都说:“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生一世。”当年林黛玉选择潇湘馆的理由就是“爱那几竿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比别处更觉幽静”。
对于黛玉的审美,我想大多数读者都会觉得认同。她的出身其实可以算是真正的书香门第,不像宝钗出身皇商家族,有的是商人的精明,而少了幽雅的底蕴。
黛玉的母亲贾敏是贾母最疼爱的女儿,红楼里出场的贾赦和贾政是她的哥哥,看到贾家的四春就知道,贾母亲自教养的贾敏必定才情也是一流的。因此贾雨村就赞叹他的女学生黛玉:“言语举止另是一样,不与近日女子相同,度其母不凡,方得其女。”
而黛玉的父亲林如海是人间天堂姑苏人氏,脂批说他是“学海文林”。他不像贾氏都是荫封的官职,人家那是正儿八经走科举的,并且点了探花,祖上也曾袭过列侯,“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又是扬州鹾政,这是朝廷派到地方管理盐务的官员,带原衔品级。谁都知道维扬自古富庶,盐商们个个都富得流油,可见林如海其人不仅有才,而且也很会做官。如果不得皇帝信任,一般人是得不到这个肥缺的。但是林如海却又并非一般的官员,他待人谦恭有礼,极注意分寸。贾雨村本来是要拜托他开开后门的,结果到了林如海嘴里,却成了请贾雨村照应女儿,不仅全了读书人的脸面,也让人心里熨贴得舒服。
红楼里的四大家族彼此联姻很正常,比如贾母就出身史家,王夫人和王熙凤出自王家,薛姨妈也是出身王家,但贾母唯一的女儿,却嫁给了与四大家族无关的林家,可见林氏也不是简单的人家。虽然林如海这个人物在书里出现的场次并不多,但是我对他却是好感满满,倒也并非是因为喜欢黛玉而爱屋及乌。而是林如海其人,在对待妻女的态度上,让人称赞。
对女儿,他延请贾雨村为启蒙,视若珍宝。黛玉初入贾府时,就提及林如海教女惜福养生,可见对女儿上心的程度了。对妻子,贾敏亡故后,他再无续室之意,把爱女托付给了贾母。我相信以林如海的智慧,既然能把女儿托付给岳母,恐怕他是相信贾母不会亏待女儿的。当然,他恐怕也想不到贾府最后会败落得如此之快,最终女儿也只能魂归离恨天。
林如海和贾敏教育出来的女儿,自然也该如黛玉这样钟灵毓秀,我想,贾敏如果没有去世,这一家三口过得真像是神仙一般,当然也就没有后来的故事了。脂批说她是“以兰为心,以玉为骨,以莲为舌,以冰为神”,足见钟爱。
不过,林家与贾家又自不同,大约是诗书传家,故不比贾家排场。所以,黛玉初至贾府,虽然年纪尚小,却也只能“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
她也并非完全不通事务,宝玉在薛姨妈处喝完酒回去,责骂小厮不会整理冠带,黛玉亲替宝玉整理。而宝玉的荷包、玉上的坠子都是黛玉的手艺,做得十分精致。
元春游幸完大观园后,也指出潇湘馆与蘅芜苑为各馆之最,次之才是怡红院和稻香村,而曹雪芹把这两处安排给了黛玉和宝钗,恐怕这两位女主角,在他的心里也是春兰秋菊,难分轩轾,如同张爱玲笔下的红玫瑰和白玫瑰。而作为元春第一处巡幸之处,其受重视的程度,似乎又在衡芜苑之上了。
进入潇湘馆的大门,就见墙上写着“绛珠草庐”,对这个名字有点无语。虽然知道黛玉是绛珠仙草下凡还泪报恩的,可既然成了仙子,也不要用“草庐”来形容她的住处吧?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呢?草庐用来形容稻香村倒还觉得应景,潇湘馆这样精致的地方,真跟草庐有别。
进得门内,就见一条小溪贯穿前院,小桥流水,蜿蜒曲折,上置一亭,可以看到正对面的“有凤来仪”,这里应该是潇湘馆的主厅。而一边的曲折游廊,如今好像另起了一个名字叫凤尾榭,也许是由有凤来仪化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迎合黛玉的结局,整个潇湘馆内都显得十分阴暗,似乎带着一种凄冷的感觉。有凤来仪的左厢房是黛玉的卧室,模拟的应该是黛玉焚稿断痴情的场景。一身绿衣的黛玉躺在床上,似乎病体难支,让我一下子回忆起那段场景,每次读到此段,总会忍不住泪落两行。
我喜欢读《红楼梦》,隔几年就会拿出来翻阅。以前读通行本的时候,读到这一段以后,就几乎不再往下读了。总觉得少了黛玉,全书似乎就少了灵魂,读也无趣。后来才知道原来后四十回不是曹公手笔,是高颚续写的,所以很多结局都走向变味了。当然,既然高颚的续能作为通行本,至少他的这个续应该算是比较好的。黛玉焚稿这一段,我觉得就应该是曹公的原意吧?及至后来,习惯了看脂评庚辰本,也就不再去看黛玉焚稿了,可是这段文字却已经深印在脑海里。
中间置屏风和小圆桌,右侧的房间里有卧榻两张,大概是黛玉身边的大丫环紫鹃和从家乡带过来的雪雁的卧室了。床似乎有点短,可见古时女子的身高,远不如现代人。
因为听到解说里提到黛玉的花锄,所以我在这三间房里来回找了几遍,也没有看到花锄的影子,终于确认不在这幢建筑里。
后院有梨花春雨室和秀玉轩,这是潇湘馆的后院。梨花春雨室应该是黛玉的书房、琴室,中间置香妃榻,黛玉应该比较喜欢这里的陈设,懒躺美人榻,手握半卷书,听着架子上的鹦鹉读着她的诗,间或看看屋后的竹林“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她不就应该是这样一个诗意的女子吗?
看黛玉的生活情趣,她是这么吩咐的:“把屋子收拾了,撂下一扇纱屉;看那大燕子回来,把帘子放下来,拿狮子倚住;烧了香就把炉罩上。”换成宝钗,因觉得蝴蝶好看便去扑着玩,与黛玉对待生物的态度又自不同。
一旁还放置着一张琴,古时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黛玉这样被父母教养出来的女子,自然样样都是精的,虽然书里写到黛玉与琴的似乎只有两处。一处是宝玉见黛玉看“天书”,黛玉笑他连琴谱都不知道。另一处是妙玉与宝玉路过,听得黛玉抚琴,当时便赞,可惜知音少,弦断无人听。
终于在室内找到了花锄,大概是因为怕游人找不到这个道具,所以竟放置在中间,我觉得放在墙角更合适一些。花锄虽在,可惜再没有那个扛着花锄葬花的人了。宝钗看到花,首先想到的不是葬,让这些落花“质本洁来还洁去”,而是制成干花卖银子,彻底与洁没有了关系。
另一侧是秀玉轩,这个名字大约来自于宝玉奉元春之命作的一首诗:“秀玉初成实,堪宜待凤凰”。这里是黛玉待客的地方,盘子里有很多扔进去的硬币。联想到黛玉最后的结局,我不知道这些游客扔硬币到底是想求什么。
看完潇湘馆,我就觉得上海的大观园是真花了一番心思的。不仅陈设精致,布局也忠于原著,绝不像北京大观园,只拿几丛修竹算是应个景而已。从小桥走过去,我私认为这竹还不止千竿,大约栽种了二十来年,连春笋都长出来了不少吧?
这千竿竹正是彰显了黛玉清高自傲的个性,如竹一样直而不弯,远不如宝钗那样八面玲珑。所以,她对薛姨妈让周瑞家的送来的宫花,就直言不讳:“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肯给我。”甚至只就宝玉手中看一看,半点面子都不给,借着机会敲打了一下周瑞家的。曹雪芹给两女的定位也是宝钗随分从时,而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人多谓黛玉不及。幸好,宝玉并不是大多数人,他与黛玉的情分自始如一。哪怕有个宝姐姐倒追,女追男隔层纱,可是他面前的纱看来还是很厚实的,即使成婚,仍然心系林妹妹。
脂砚斋在开篇第一回里就批阅道:“余不及一人者,盖全部之主惟二玉二人也。”一般都认为脂砚斋与曹雪芹关系深厚,也是最终陪他的红颜知己。可见,当年的宝黛恋,应该是阖府上下都默认的。最终横插一脚的宝钗,其用心就颇值得怀疑。
或许是我一向喜欢黛玉,也或许是潇湘馆的陈设更精致素雅,我在游完全园之后,又鬼使神差地二度进入潇湘馆,把馆内的路重走了一遍。离开时,回头恋恋地看着凝碧门,怅然叹息。
自由行:上海大观园之潇湘馆
10月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