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 - 外企那些年（五）
第二天一早，杨坤刚进进办公室，Linda就兴高采烈的蹦跶着就进来了。“老板回来啦？”Linda永远是这张堆满笑的脸。
“Linda，打电话给全国的区域总监，让他们在这周五之前把下半年的项目情况和费用预算发过来。你负责整理好发给我，另外准备一份全国代理商和销售的name list给我。”杨坤吩咐到。
“Ok！”Linda爽快地答应着，就转身回去办事了。
杨坤重重地关上办公室的门，伸个懒腰提提神。他不得不开始为新来的CEO Roger准备汇报工作的数据了。
做为DA这么多年传承的习俗，无论来个什么层次的老板，杨坤让Linda准备的这些材料都不会少。
杨坤知道，其实所谓的汇报工作，不如说是新来的老板送给自己的一个下马威。这些外来的CEO，都是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你给他的汇报指手画脚，不找出点问题，或者提点建设性意见从来不会善罢甘休。留点什么有水平的漏洞，反倒成了杨坤作报告最难定夺的地方。
正当杨坤想的入神的时候，电话响了，是马威。
“哎，领导，忙什么呢？”听着马威电话那边放松的声音，杨坤断定马威又有什么好事和自己讲。
“啥事，说吧！”杨坤说。
“哎，领导，今天别人送块江诗丹顿。看着比较适合您。怎么着，给您寄过去还是您来出差的时候带回去？”马威嬉皮笑脸地问到。
“你这小子，又哪来的？要注意点啊，公司查的这么紧，放你那吧，我回头出差拿回来就成。”杨坤说。
“还有，你那里需不需要茅台啊？我这里可以弄到一些，要不我和Linda联系，寄一些过去？”马威说
“好，跟Linda讲吧，给我20瓶吧！”杨坤答到。
“那好，钱的事你就别管了，我来出。”马威拍着胸脯说到。
“呵呵，反正都是公家的钱。”杨坤的口气明显有点不悦。
“那我挂了，领导你忙。”马威挂掉电话后，高兴地唱起了小曲。
“幸亏前些日子没有把那块劳力士给杨坤，要不自己带上今天收到的这块江诗丹顿就完了。”马威庆幸自己又对了一次。
马威办公室门外，易达通贸易有限公司的李少华早早候着了。秘书Sally以马威在电话上为由，客气地将李少华挡在了外面。李少华依然觊觎着华东999医院项目进出口代理的事。上次，见马威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静，这才下了血本，从香港让人带了一块今年新上市的江诗丹顿，直接寄到了马威的办公室。
“有付出才有回报。”李少华对自己的投入总是信心满满。
听见马威办公室没有电话的动静了，Sally起身推开马威的门。没等Sally跟马威说完李少华来访的事，李少华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
“李总，李总，好久不见啊，你看我这最近忙的焦头烂额的，都没抽空给您个电话，李总见谅啊！”马威依然是那句虚伪到骨子里的寒暄。
“马总，谁不知道您忙啊。这年头，你们外企的官，实在是太难当了。天天马不停蹄的，不容易啊！”李少华一副感同深受腔调，皱着的眉头让他满是皱纹的脸越发的沧桑。
“您看，华东999医院的事情，我还需要做点什么？”李少华直截了当的问到。
“这个嘛，我得在问问看。您也知道我的难处，甲方那么强硬，我们也不好说什么。您再等两天，事情我准放心上，回头我马上去办。您就放心吧。您李总的事就是我的事。您看怎么样，您回去等我电话，一有信儿，保准第一个告诉您。”马威又一次下了逐客令。
“行，那就拜托了。”李少华起身一边打招呼一边退出马威的办公室。
“臭小子，这次再不给老子做点什么。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老子让你吃进去的都吐出来，妈的。”李少华咒骂着，开着新买的奔驰一溜烟儿驶出了停车场。
“赵睿，帮忙打听下华东999项目进出口公司的事情。看看买方有没有指定？我等你的回复。”李少华离开办公室后，马威马上拨通了赵睿的电话。
马威深知，像李少华这样的地头蛇，他是没有力量抗衡的。
当年，李少华找了华东当地的黑帮，把MT公司华东区的销售总监堵在办公室，扬言要把他给做了。第二天，李少华就顺利拿到MT一个大项目的进出口权。马威想想都冒冷汗。他只身一人被公司安排在这里，除了公司给予自己的这点权利，也算是势单力薄了。况且，现实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很多东西，并不是自己可以随便左右的。
来DA，8年来，撇家舍业，自己一岁多的姑娘都不认得自己。除了DA支付给自己的辛苦费和每天陪客户吃喝玩乐落下的脂肪肝，就剩下偶尔从像李少华这样的奸商嘴里抠出的些许好处费了。
他用这些好处费置办房产，然后把房子写在自己兄弟姐妹的名下，就算年初买了辆心仪已久的奔驰，也只能在周末偷偷地带家人去趟郊区。和他一起工作的下属，远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房产，也不知道他除了那辆已经破旧不堪的捷达还有什么豪车。每当脂肪肝隐隐作痛的时候，马威就更加理所当然地安慰自己，这些都是自己应得的。
“领导，暂时还没有指定。听老大的口气，应该是由金圣元德负责找一家比较妥当的。”赵睿总是可以从客户的决策者那里第一时间得到最可靠的消息，而且游刃有余。
“好，知道了，辛苦了，多谢哈。”马威如释重负的谢到。
马威最后一个重重的多谢，赵睿心中不免又生出些许狐疑。她非常确定马威又要开始打这笔生意的主意了。
用赵睿的说法，只要经手马威的生意，肥硕的公鸡就变成烧鸡了，不，应该是就剩鸡骨头了。在赵睿眼里，马威就是个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中饱私囊的贪婪鬼。
只可惜，马威就是自己的上司。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500强公司里，没有人奈何的了自己所谓的Supervisor。
无论马威是怎样一个让众人唾弃的恶棍。只要有杨坤的垂青，马威就可以青云直上，这也是马威从来不顾及赵睿这些人的根本原因。马威根本没有心情，也懒得去维护和下属的关系。五年任期一到，他就会拍屁股走人。然后不知道又被公司派到什么地方了，然后又是一批新的下属。而自己的上司却不会变，至少这几年之内不会变。马威深谙其中的道理，所以，一直毫不含糊地巴结着杨坤的同时，竭尽全力地阻挡着赵睿这样的人去杨坤那里说三道四。
新CEO Roger上任的第一天，就选定了B市，此次中国之行，一共安排了三天的行程。
第一天召集中国各个区的销售总监开会，第二天拜访国家卫生部的副部长，第三天自由活动。读完Roger邮件的第一时间，杨坤就把Linda叫到办公室。
“Linda，Roger来的三天，我们要全力以赴。这个是他的日程，你拿去好好看一下。明天把会议的具体日程给我。然后让公共事务部帮忙约国家卫生部副部长的事，及时告知我最新进展。另外，找一家比较合适的旅行社，着重安排下第三天的自由活动，找几个最有代表性的地方转转。最好你亲自踩点，找几个好点的菜馆。还有，抓紧时间在公司对面的凯宾斯基定个高级套间，你亲自去看看房间，确保不靠电梯，不挨楼梯。记得安排司机，我要亲自去机场接Roger。”此刻的杨坤有点语无伦次，生怕忘掉什么。
Linda从来没有见到杨坤如此慌张的表情，也有点慌了神。
“我这就去办，明天告诉您，放心吧。”Linda说完，关门走出了杨坤的办公室。
“还有，记得提醒全国的销售总监必须到会。不许请假，多大的事多不能耽误这次的会议。”Linda刚刚出去，杨坤就匆匆出来补充到。
Linda定了定神，开始准备杨坤交代的工作。
半个小时过后，公共事务部打电话来说卫生部的副部长安排好了当天接见任务，没有办法和Roger见面。
Linda匆匆跑到办公室告诉杨坤这个消息。
“好，知道了。”杨坤应了一声，没再说点别的。然后点了根烟，在办公室窗前走来走去。
“喂，老周，是我，有个事需要你出马帮个忙。”杨坤拨通了大学同学周涛的电话。
周涛是杨坤大学同宿舍的哥们，高干出身，大学一毕业就在国务院办公厅上班了。虽然没什么大的名头，也算是名副其实的正处级了。
“哎呦，是你这个孙子啊。你还活着啊，都多长时间没有和我们喝酒啦，大伙都以为你死在那个烟花柳巷了。这样，晚上你做东，请我喝茅台。到时候我再听你说啥事，就这么定了。”周涛大笑两声就把电话挂了。
杨坤杵在窗台边，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想当年，自己也算是班上品学兼优的学生，加上自己还算仪表堂堂的外貌，身边的姑娘趋之若鹜，大把大把的奖学金拿着。而同宿舍的周涛，也就是班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看客。只是没想到，大学一毕业，周涛摇身一变，倒成了班上唯一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家伙。杨坤苦笑着，拨了Linda的分机。
“帮我在大唐芙蓉园定个今天晚上的包间，2个人，要他们那最好的那种房间。另外，现在马上去商城买两瓶30年的茅台回来。”杨坤吩咐到。
Linda定好了房间，买了酒，然后发短信告知杨坤酒店和房间的信息。
“好了，晚上大唐芙蓉园，不夜城房间。你就别开车了，我让司机下班就接你，咱哥俩好好喝一场。”和周涛通完电话，杨坤重重地挂断了电话，长长地叹口气，然后打电话给媳妇告诉她自己晚上有应酬，不能陪她过生日了。
大唐芙蓉园，坐落在B市的东南角。金碧辉煌，唐代花园式的建筑，幽静的小道两边花团锦簇。略显昏暗的灯光映照着，垂柳轻拂着水面，幽静的小院更显得委婉动人。
杨坤自己叫了的士来到了这里，就算不是常客，自己也来过好几回了。只是，前几次实在没有时间和心情好好观赏下着周围的美景。
杨坤付了车费，提前下了出租车。他想走走，就一个人。小路的尽头，就是饭店的前厅。仿古的建筑被装点得神圣而庄严。身穿唐朝服装的男男女女站在宴会厅的门口见客人就鞠躬，还满脸堆着笑。
周涛最喜欢这里了。这个酒店所有的人，大到经理，小到前台和门童都认得他。前几次和周涛来这里吃饭，杨坤总能沾光享受一下白金会员的礼遇。这些无处不在的鞠躬让杨坤感到十分的不自在，周涛反倒非常享受这种感觉。周涛喜欢这些无处不在的服务员每逢碰面就喊他“周处长，好！”。他乐此不疲地享受着这一切，而这些，正是他在中央办公厅无所企及的，或许这辈子都不敢想。
司机载着周涛来了，而杨坤也早早地在酒店门口候着了。杨坤故意和门口的服务员站在了一起。
车刚刚停稳，杨坤径直走上去给周涛开门。“周处长，好！”杨坤打趣地招呼到。
“滚！”周涛谩笑着下了车。
“周处长，好！”给周涛打招呼的声音不绝于耳，周涛摆一副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的样子，径直走进大厅，一直都没有回头或者往两边看看。不过，嘴角那无法掩饰的得意和满足还是毫无遮拦地泄露无疑。
落座后，杨坤招呼服务员点菜。
“不用看菜单，我都能背出来了。就我平常要的那几样！”周涛边挥舞着手臂，边吩咐到。
“哎，你这个社会的蛀虫啊！”杨坤扮着鬼脸叹到。
“兄弟我每天鞍前马后，走路都得提防着，都不是人干的事。除了吃喝拉撒，哪还有什么乐子。你是不知道我的苦啊，那比你们在外企，拿着高薪，还不用看主子脸色。”没料周涛反倒一堆抱怨。
“哥们，今天我就是为我主子的事麻烦你的。这不，这丫的非要见什么卫生部副部长。你说说，管个屁使。我还不是照样得安排。这不，那副部长有安排，不见他，我也不能跟他讲啊。幸亏还有你，给哥们出点招，动动你沾亲带故的关系，帮我约个什么角儿的。”杨坤一边说着一边给周涛满上了一杯。
“成，这事包我身上，明天给你信儿。”周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灯光下那高挑的眉梢显得格外明显。
两人面对面坐着，漫无边际地瞎扯。从学生时代到现在，从女朋友到女秘书。
酒过三巡，周涛已经满是醉意，不经意间提到了一个做台小姐。周涛翻来覆去地讲着这位小姐多么的漂亮，身段多么诱人，在周涛眼里就是从未见过的人间尤物。
“那，咱们接着消遣消遣。”杨坤提议到。
“走，现在就走！”周涛兴奋地站了起来，有点稳不住脚跟。
杨坤结完帐，就缠着走路都有点踉跄的周涛出了饭店，让司机拉着他们两个去周涛提到的那个酒吧。凌晨一点十分，东三环路边簇拥着林立的酒吧，霓虹闪烁，一派繁忙的景象。刚刚走到酒吧一条街的入口，周涛猛然间清醒了很多。
司机把车停到酒吧门口，就在车上打盹了。
杨坤和周涛二人相互搀扶着走进了酒吧，找了个僻静的房间。
“妈妈，Cici在不在？”周涛冲着进来招呼的妈咪吆喝到。
“马上，马上！”妈咪调高了腔调应和着，仿佛置身于千百年前的扬州万花巷。
不一会，Cici姗姗而来。Cici一米七出头的个子，薄薄的一袭白纱，借着房间昏暗的灯光可以依稀看到里面黑色的蕾丝短裤。Cici没有穿胸罩，两个直挺挺的乳房就那么隐隐约约地随着她的脚步有节奏的摇摆着。
杨坤推脱自己太累了，拒绝了周涛给自己要个小妹的提议。
Cici的到来让周涛兴奋不已，浑然忘记了杨坤的存在。周涛一把拽过半推半就的Cici,就搂着不撒手了。
杨坤看这阵势，趁周涛不注意的时候就匆匆溜了出来。杨坤叫来刚才进来的妈咪，付了包房费和Cici的小费，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Linda就交给杨坤一沓文件，都是关于下周Roger来访期间的事情。Linda按照时间顺序做了安排。杨坤逐条逐条地翻阅着。第一天的会议，第三天的自由活动，基本上都没有什么问题了。
“很不错，我再看看，有事情再和你讲。”杨坤看着脸上满是期许的Linda，满意地笑了。
“就剩最后一件，也是最棘手的一件，也不知道周涛那小子办的怎么样了。”杨坤自言自语到。
虽然很是焦急，杨坤却不好意思打电话去敦促。
下午四点左右，周涛终于来电话了。
“办妥啦，约了卫生部的部长，怎么样？那家伙正好取消了一个安排，我就见缝插针安排上了。”周涛的语气充满了自豪和骄傲。
“神通广大的主啊，说吧，还想喝多少茅台！”杨坤激动地说到。
“好，下次我要喝50年的啊，好了，你先忙，有什么事你就吱声。”周涛两个哈欠后，挂了电话。
朝里有人好办事，杨坤对这句话算是笃信不疑了。
Roger的从美国开完会之后径直来B市了，预计早晨9:00到达B市机场。虽已是晚春时节，B市的清晨还是泛着丝丝凉意。天公不作美，竟然飘起了小雨。
担心路上堵车，早晨七点出头，杨坤就起床，没顾得上吃口早饭，就穿戴整齐亲自驱车赶往机场了。
杨坤一路上想象着与Roger见面的情形：是拥抱还是握手？需不需要接过Roger的行李箱？路上和他说点什么呢？杨坤有些没有了着数。Roger对他而言太新了，除了那张公司年报上的照片和前篇一律的介绍，他一无所知。
杨坤着实理不出什么思绪，他决定让一切顺其自然。杨坤打开音响，是邓丽君的专辑。8点半出头，他来到了机场候机大厅，停好车就径直走到机场问讯处，却被告知Roger的飞机大概晚点2个小时左右，具体到达时间还要等通知。
“操！”杨坤恶狠狠的咒骂到。
杨坤找了自己常去的机场咖啡厅，要了杯咖啡外加一份小点心，顺手翻着最新一期的财富杂志，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10点出头，Linda来电了。杨坤猛地一下蹦了起来，拿起电话就问“现在几点？”
“十点多点，老板您接到Roger没？”Linda问到。
“哦，没呢，他晚点。他们都到了没？”杨坤说。
“都到了，在会议室候着呢。”
“跟他们讲上午的会暂时取消吧，等我的电话。让他们等着中午和Roger一起吃饭，会议推迟到下午一点吧。就这样，随时听我通知。”杨坤挂了电话，站起身，走出咖啡屋在候机厅漫无目的的溜达着。
在会议室的马威还是坐不住了，走出来打电话给杨坤。
“领导，您啥时候回来啊？您说今天下午的会上，咱还提华东省立医院的项目不？您认为怎么说好呢？说黄了，鬼子肯定不高兴；说把握很大，我就担心回头拿不下来，我真得有点拿不准主意了。”电话那头的马威满是焦急。
“这个事情，想腋是腋不住的。Don肯定和Roger沟通过，上面也都知道这件事情，而且一直让我们拿下的。要不这样，我们汇报的时候就说只是时间问题，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客户那里。暂时只能说客户那边拨款出了问题，项目停下来了，但是DA拿下这个单子应该么有什么风险。这样，鬼子也就不会纠缠着不放了。放心吧，这么多项目，他也顾不得经常过问，先把今天下午这关过了在说。”杨坤说到。
“知道了，就听您的吩咐！”打完电话，马威总算松了口气。
机场广播终于响起了Roger航班到达的通知，杨坤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他发现自己攥着手机的手开始徐徐冒汗，不得已，杨坤去洗手间冲了把脸。
等杨坤再回到机场到达大厅的时候，远远地看见Roger拉着行李箱大踏步走来了。
Roger接近2米的个头，一袭黑色的风衣，纯白的衬衣，深蓝色的领带一丝不苟，锃亮的系带皮鞋，就那么精神抖擞亦步亦趋地走到杨坤身边，满堆着笑容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刚下国际航班的疲倦。
“Hi，Yang，How are you?”Roger边走边伸出了他硕大的右手紧紧握住了杨坤。
“Nice to meet you，Mr.Roger。”杨坤接过Roger的行李箱，走在前面。
杨坤为Roger开门，Roger说声谢谢后，就坐在了司机后排的那个位置。
杨坤没来得及询问Roger先回酒店休息还是去办公室，Roger就说直接到办公室开上午的会。
担心Roger听得懂几句中文，杨坤给Linda发了短信。
机场到公司的路上，Roger一直询问杨坤中国的业务。11:30杨坤领着Roger走进了会议室。全国10个大区的经理们各个西装革履，在Roger进门的一刹那，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报以热烈的掌声。就像提前排练好的那么整齐统一。
Roger简短的寒暄了几句，示意杨坤开始正式的会议。
首当其冲的是杨坤，他负责大概介绍整个中国的业务。杨坤的PPT按照Roger的要求分了几个部分。每讲完一段，杨坤就抬头看看若有所思Roger。
“very good！”Roger习惯性地拍打着那两只硕大的巴掌，然后夸张地一次又一次竖起大拇指。
杨坤的PPT演示结束已经是中午12:30，Linda走到杨坤身边询问是否可以安排大家吃饭。
因为Roger第一次和大家吃饭，杨坤特意让Linda选了公司对面比较高档的一家西餐厅。平常的销售会议，大家都是在食堂随便吃点工作餐的。
“Dr.Roger,shall we out for Lunch ?”杨坤每次询问Roger的时候，他都尽量洪亮清晰的喊着Dr.Roger。杨坤知道对于这些黄毛鬼子而言，博士的头衔意味着很多东西，远比我们中国的什么总重要的多。
“Oh，no，no，go on。”Roger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死鬼子，丫的啥玩意儿，老子都饿死了。”B市区的销售总监嘟嘟囔囔地咒骂着。没想在坐的都听到了，大家面面相觑，心领神会的笑了。
Linda将下午茶休的点心放在会议桌旁边的位置，却没有人敢起身去拿一块饼干充充饥。
按照日程安排，10个大区的老板一个接一个的都做了汇报。Roger似乎对所有的大项目都了如指掌，他可以在销售总监刚刚走上讲台，还来不及清清嗓子就直截了当地问到他们区的大项目，甚至一个都没有错过。华东省立医院的项目当然不能幸免。
马威按照和杨坤商量的对策，找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原因，算是蒙混过关。Roger仔细地听着每个人的汇报，一次次上下打量着每一个人，他在努力记住这几张对他而言很是陌生的脸。
当深圳区的销售总监有气无力的说出最后一句“Thank you”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此时的销售总监一个个耷拉这脑袋，像霜打的茄子，也没有中午头此起彼伏的咕噜声了，大家已经饿过了劲儿。
“Ok，great thanks for your excellent presentation,time for lunch，let’s go。”Roger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精神劲儿，依然像刚进会议室时打了鸡血般兴奋。
来到西餐厅的时候已经五点出头了，没有人说话，空气凝固般的沉静。每个人似乎都喘不过气来，尤其是杨坤。一种不可言表的憋屈堵在杨坤的胸口，说不出的难受。
“Linda，怎么回事，还没有上菜？让我们等到什么时候？”每次杨坤生气的时候，Linda就是他随手拈来的出气筒。
“西餐厅的厨师都下班了，值班的就一个，我马上就去催。”Linda有点委屈，泪珠子在眼角打转，还是硬撑着没有流下来。
杨坤安排Roger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然后坐在了Roger对面。其他的销售总监三三两两找了个位置，七零八落的坐了下来。
杨坤着实找不到什么话和Roger讲。
来饭店的路上他一直想着，今天算是Roger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还是这位特别的先生天生就是这样一个工作狂？Roger的表现让杨坤有点摸不着头脑。杨坤轻描淡写地和Roger讲着B市的建筑，B市的天气还有今天吃饭的西餐厅。
Roger一直托着那杯美式咖啡，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坐在一旁的马威看着Roger哼哼唧唧的样子，一脸的不屑。
午饭后回到办公室，杨坤带着Roger楼上楼下跑，把中国区的财务、商务、物流和采购一一为Roger做了介绍。
照例，晚上大家应该聚餐的，中饭吃的比较晚的缘故，杨坤早早的打发大家回家或者回酒店休息。
晚上，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吧，杨坤和Roger商量好了明天见卫生部部长的事。随后，杨坤打电话给司机嘱咐提前找一条交通比较顺畅的路。和司机敲定行程，杨坤回到家已经是深夜11点多了。
客厅还亮着一盏灯，是保姆特意开着的。那只日本秋田也没有热烈的叫唤，或许今天狗也太累了。杨坤疲惫的爬上楼梯，推开卧室的门，床上空荡荡的，才想起老婆今天出差了。杨坤狠狠的把自己摔在床上，没有洗澡，也不想刷牙，下意识地用两只脚褪下了鞋，随意地丢在了地上，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凌晨六点出头，司机刺耳的喇叭声把杨坤从睡梦中惊醒。杨坤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急匆匆闯进淋浴间，洗完澡，换上保姆准备好的干净衬衫和西服，拎起电脑包就出来了。
驱车赶到Roger酒店的时候，Roger已经笔挺地站在酒店门口了。看到杨坤后，Roger精神抖擞地从旋转门里出来。杨坤赶忙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Roger身上的香水味，扑鼻而来，顺着风直溜溜窜进了杨坤的鼻子，空荡荡的胃刹那间有点受不了。
上车后，杨坤仔细地给Roger讲着拜访卫生部部长的事情，包括Roger落座的位置，具体谈话的侧重点等。Roger一路上面带笑容，可劲儿地点头。
8点20，杨坤的车按照计划准时地停在了卫生部的门口。会客厅安排在了2楼，门是开着的。Roger和杨坤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会议室不大，对面墙上照例挂着迎客松的照片，米黄色的地毯，黑色的真皮沙发，和杨坤想象中的样子相差无几。八点半整，卫生部部长来了，紧接着进来七八个人，扛着摄像机，拿着记事本。
按照既定流程，卫生部部长和Roger亲切握手，然后是简短的欢迎词。Roger操着流利的英语，慷慨激昂地结束了自己早已熟记于心的发言后，就是热烈的掌声。之后，就是卫生部部长热情洋溢地表彰DA对中国发展的贡献，然后希望DA和中国共同成长，为中国的发展做出更大的成绩云云。
Roger显然有点兴奋，生怕漏掉商务部长随便哪一句和DA有关的讲话。会面的最后一个环节，又是卫生部部长和Roger热情的握手，还合了影。卫生部部长最后友好而客气地告诉Roger他上午还有别的会见，就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
9点20分，走出卫生部大厅的时候，杨坤下意识的看了看手表。看着旁边依然兴奋的Roger，杨坤只好冲着陌生的路人苦笑。
Roger显然对上午的会见非常满意，他示意杨坤把这次会见写成新闻，在下季度DA公司的内刊上发表。
司机送Roger回酒店开总部的电话会议。
杨坤独自踱步走进商务部旁边的快餐店，踏踏实实地吃了顿早餐然后，直接回办公室了。
杨坤让Linda送来第三天的行程，逐一过目：早晨7点出发去城墙，中午在百年老字号吃饭，下午去DA投资的文化宫，晚上六点送机场。行程确定后，杨坤叮嘱Linda一路上要细心，要舍得花钱。
从Linda来到DA的那天起，每次总部的大脑袋都是由Linda一人接待的。Linda总是堆着笑的那张脸，和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为杨坤挣得不少面子。
第三天早晨7点刚过，Linda打电话来告知已经出发去城墙了，让杨坤放心。
上午一来到办公室，杨坤就写了一封非常正式的邮件，让各个地区的总经理对每一个大于一千万的项目情况写一个详细的汇报，包括项目现在的情况和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并抄送了Roger。
“马威，华东省立医院的项目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赶不上这个财年进合同了。这个项目我们是和公司打过保票的。这样吧，帮我安排一下，我明天就去一趟华东。”邮件一发出，杨坤就给马威打了电话。
“领导放心，我下午就去陈继平办公室，看看什么情况，只是……”马威欲言又止。马威有点担心陈继平不会见他，就算见，马威也问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信息。
“要不这样吧，我直接去找陈继平，你就别去了。帮我订好酒店就好了。”杨坤听出了马威的顾虑，决定自己一个人去。
华东省立医院项目角逐之欲火重生
“领导，方便？”杨坤拨通了陈继平的电话。杨坤习惯了称呼客户为领导，无论对方的级别多高，身份。职位千变万化，领导这个称呼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错。入行这么多年，杨坤一直这么招呼着。
“杨坤啊，你好，你好。”一个多月没有联系，陈继平的口气明显的疏远了些。不像前些日子老弟老弟地喊着亲切。
“您看下星期方便不？我过去院里一趟。”杨坤听出了陈继平的疏远，赶忙重重的用了个“您”字。
“好，好，来吧，正想着你呢。刚才办公室有别人，有事明天我们见面说。我在办公室候着你。就这样。”陈继平总是没有多余的开头和结尾，说罢便挂了电话。
听着陈继平爽朗的笑声，杨坤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10几年来当销售养成的毛病，电话那头变幻莫测的口气，总是不自觉地撩拨着他敏感的神经。
混到今天的位置，已经没有客户骂骂咧咧地挂掉自己的电话，客户那头略显客气的寒暄反倒让自己战战兢兢起来了。他习惯了反反复复推敲客户的每一句话，模拟和回放当时打电话的情形，然后从中找出些对项目至关重要的蛛丝马迹来。
城墙上，Linda和Roger一步一个台阶的往上爬着。Roger饶有兴趣地趴在最高处看着周围的风光。
Linda有点累了，从她来B市，这都是第四次来城墙了。
只可惜，每次都没有什么好好玩的兴致。从开始咨询路线，到最后成行，找旅行社、包车、订餐、接机、送机，每个再小不过的细节，Linda都得考虑周全、熟记于心，再加上还得准备和不同的陌生人说点什么。即便所有的行程都相差无几，一趟下来，Linda都筋疲力尽了。
除了刚来B市那会，和老公来城墙那次，Linda都不记得和这些总部来的男男女女去过什么值得纪念的地方。甚至，Linda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在Linda的词典里，这些人统统只有一个名，那就是“总部来的鬼子”。
Linda只想把杨坤交代的任务顺利、圆满地完成好。她清楚的知道，这些来来往往的洋人会像她一样在他们离开B市的那一刻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Linda一直和Roger并肩走着，给Roger讲城墙的故事，帮Roger拍照。Roger在Linda的带动下，高兴地手舞足蹈，摆出不同的造型让Linda给他拍照。
从城墙回来的路上，Linda打开手机，才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赵睿打来的。
“什么事啊？很着急吗？我在外面呢。”Linda断定赵睿一定有什么急事要她帮忙找杨坤。
“我要找老板，想和她谈谈。他什么时候方便，帮我确认下。马威太欺人太甚了，我刚刚休假，他就召集大家开会，这不成心吗？”电话那边的赵睿有点激动。
“我回头给你落实下，等我电话。我在外面陪新来的CEO，先别着急。”Linda安慰着愤愤不平赵赵睿，心头闪过一丝不安。赵睿最近休年假是马威批准的，可赵睿前脚走，后脚就紧接着召开销售会议，的确有点过分。可是，赵睿只是个普通的区域经理，整个大区的销售会议不会按照她的日程来安排。所以，赵睿抱怨的理由，在杨坤那里是绝对没有说服力的。Linda想和赵睿说出自的顾虑，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陪Roger吃过中饭，逛了文化宫，送Roger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Linda让司机老王把自己送到地铁口，就径直回家了。
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换鞋，赵睿的电话跟了过来。
“怎么样，他明天有时间不?”赵睿总是这么直截了当地问Linda。
“我不知道，没有来得及问呢，送完人我就回家了。还有，我觉得只是开会的事就算了吧。你总不能说你赵睿休假，整个部门的工作都要停顿吧？老板问你算老几，你咋办？”Linda有点不耐烦。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这不明摆着嘛。那你说我见还是不见？”赵睿有点犹豫。
“你自己看着办，他明天应该没有什么安排。我明天早晨再帮你看看，见不见你自己决定。”Linda悻悻地说到。
“那你说，我是打他手机约还是办公室座机约？”赵睿的问题让Linda着实大吃一惊。电话那头略显的唯唯诺诺的赵睿根本就不是自己认识的赵睿。
“都一样啊，怎么了?”赵睿和原来如此大的反差，大大出乎Linda的意料。
“哎，你是不知道。现在见杨总一面比登天还难。你走了以后，我们都没有机会和杨总吃过一次饭。每次他来华东出差，马威只一个人和他在一起。现在马威一手遮天，什么事亲力亲为，我们这些销售单单就是个摆设，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出什么事。哪有你幸福啊。”赵睿抱怨到。
“主要是现在华东业绩太好了，现在说马威什么杨总也听不进去啊。”Linda说。
“是啊，以前的关系底子好，客户都认杨总。现在谁在华东做都容易。可是，你不知道，现在马威做的生意都是斩草除根啊。两三年后他是风光地走了，客户全得罪光了。留下的烂摊子还不得我们收拾。”赵睿显得忧心忡忡，全没了原来那份咄咄逼人的锐气。
“你得空和杨总念叨念叨，他或许会听你的。”赵睿还像往常一样教唆Linda在杨坤面前说马威的种种不是。
“好，我抽空和他说，我先休息了。你也早点歇着吧!”Linda挂了电话。解脱般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自从来B市后，Linda尝试着把以前的种种放在脑后，她想开始新的工作和生活。
Linda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她不想去讨论谁的是是非非，毕竟自己人微言轻，她只想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过好自己和老公的小日子，升职、加薪顺其自然就是了。
盘算着老公快要回家了，Linda跳下床，在百度上搜索好想吃的饭菜就去厨房准备了。洗菜、炒菜、和老公一起吃晚饭、洗碗、听着抽油烟机的声音、嗅着窗户缝隙里邻居饭菜的香味，Linda喜欢这样的生活，远比工作中的人情世故简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