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嗑瓜子
我一向不喜欢嗑瓜子,并且每当看到年轻朋友嗑瓜子就横加阻拦,说什么嗑瓜子是内心空虚浪费时间的表现,据说瓜子是中华文明进展缓慢的元凶之一云云。大抵是朋友们深知我的刻薄,所以并不计较,这一点我一向尤为感恩。
在我居住的地方,瓜子更常见的名字是“嗑子儿”,这实在是个不能更形象的说法——瓜子不就是用来嗑的么,与其强调它的客观属性,远不如强调对主体的价值来得实在。
瓜子本身的味道也颇不得我欢心,我一直觉得它除了油脂香味外没什么味道,吃多了还会口干舌燥。要是不走运吃到一颗坏瓜子,那种又酸又苦的味道足以让人瞬间变身成龇牙咧嘴的猴子。
于是在别人家作客时经常发生的情形是主人摆出瓜子说“来吃嗑子儿”,而我拿着一颗捏在手里表示听从。等到人家再说“我瞅你咋不嗑呀”,我就放在牙中间嗑开一个小缝,表示已经嗑了,马上就吃。
当然,如果遇上滔滔不绝的主人,是不会真的在意你吃没吃的,你只需要听伊高谈阔论,时不时点头称是或啧啧称奇,无聊时欣赏伊高超的嗑瓜子技巧。怪不得丰子恺先生曾听人说,中国人人人具有三种博士的资格:拿筷子博士、吹煤头纸博士、吃瓜子博士。
我家也不常备瓜子,作为外省客在本地亲朋好友不多,加之平头百姓无权无势,所以宾客盈门高朋满座的情形颇不常见。过年时我们又常常回老家,瓜子这种春节刚需品愣是无用武之地。民间信奉的神多种多样,灶台有灶神,即使是厕所也有紫姑神,倘若瓜子有主神,是必然不肯光顾这里的。
但是近来我却上了瓜子的瘾不能自拔,可谓是吃了一颗还想第二颗,理智说住手,不听话的手却还是伸向一堆瓜子——再嗑最后三颗!期末季论文如泰山压顶,一个月内人人皆可成为高产作家。对于无法确证的事物,谈论它恰如圆谎,说一个谎需要十个谎来圆,就好比牛皮已经吹出去了,就要想方设法证明它的合情合理。如果你是错的,那么要做的就是把世界颠倒过来。
焦头烂额之际,朋友正好打开了一袋瓜子,邀请我也来一发。我想起原先自己义正词严地对瓜子大加批判,不禁犹豫了一番。但看来朋友禀性宽厚,早已忘记此事,我也就欣然加入一嗑为快了。朋友买的瓜子是带调料的,五味俱全,比街边那种只是炒熟的瓜子味道齐全得多。我一边嗑一边想,看来不是瓜子不好吃,而是自己落后于瓜子界的潮流多年。
作家有写作找思路时点一支烟或泡一盏茶的习惯,我能做什么呢,只有制造一桌子的瓜子皮作为曾经努力思考过的证据。瓜子很咸,越咸越想吃,到了最后,我觉得2016年结束前的最大心愿除了熬过期末就是买包瓜子嗑一下午,什么也不干。只是等有了嗑瓜子的时间,恐怕又会觉得意兴阑珊,因为只有忙中偷闲才能使平常的乐趣翻倍。
嗑完瓜子,看看包装袋上的营养成分表,脂肪含量简直高出天际——毕竟是用来榨油的油料。我想起一次寒假在姥爷家没事干,姥爷喜欢嗑瓜子,我就和姥爷一边唠嗑一边嗑,半天都不动地方,几天之内姥爷去了几次炒货小摊。几天以后老姨来了,看见我第一眼就惊讶地说:“这脸咋还又圆了”。看到桌上的瓜子和瓜子皮,老姨立刻明白了原因何在。
我一向以为自己意志力还算坚定,但这次在瓜子面前溃不成军还是令我大为警醒。嗑瓜子也会成瘾,得戒。看着满桌的瓜子壳和依旧无甚进展的字数统计,什么嗑瓜子找思路,都是他娘的扯淡。收拾旧山河之前,且容我把最后一小把瓜子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