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惊蛰
诗意惊蛰
当桃花吐蕊,岁时惊蛰,古往今来的文人骚客留下了无数美妙的诗词华章,或寄情风物,或咏叹流年……一首首、一阕阕,典雅生动、诗情画意、历久弥新……展开了一幅浸润着人间烟火气的诗意风俗长卷。
惊蛰,是24节气中的第3个节气。每年3月5日或6日,太阳到达黄经345度时便进入“惊蛰”节气。元代吴澄撰写《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曰:“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惊蛰是春回大地,春雷始鸣,惊醒蛰伏于地下冬眠昆虫的意思。惊蛰,古称启蛰。《左传·襄公七年》称:“启蛰而郊,郊而后耕。”这里的“郊”为封建帝王举行郊祭以祈五谷丰登之意。有趣的是,汉景帝以前的古籍文献中,称“惊蛰”为“启蛰”。我国最早的一部传统农事历书《夏小正》曰:“启蛰,言始发蛰也。”“启蛰”的称谓,与一位皇帝有关。西汉后元七年(公元前157年)六月,46岁的汉文帝刘恒驾崩于未央宫,太子刘启继位成为西汉第六代皇帝,是为汉景帝,因其名启,为了避讳而将“启”改为了意思相近的“惊”字。南宋礼部尚书、经史学者王应麟在《困学纪闻》中考证:“改启为惊,盖避景帝讳。”大唐以降,“启”字的避讳已无必要,天文学家僧一行创制大衍历,再次使用了“惊蛰”一词,并沿用至今。“坤宫半夜一声雷,蛰户花房晓已开。野阔风高吹烛灭,电明雨急打窗来。顿然草木精神别,自是寒暄气候催。惟有石龟并木雁,守株不动任春回。”“坤宫”指西南方,“蛰户”指昆虫冬眠的巢穴,在这首宋代诗人仇远的《惊蛰日雷》诗中,形象地歌咏了惊蛰之后雨骤风急、电闪雷鸣以及草木萌发、春回大地的景象。
惊蛰,是一幅春天里古老民俗的长卷。一个民族的民俗、节庆,是古老文明历史的活化石、文化的鲜活标志。在“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的时节,饱含人间烟火气的惊蛰岁时习俗活动活色生香,食鲜梨、蒙鼓皮、祛病虫、祭白虎……古老习俗流年未央。仲春时节,口干舌燥、外感咳嗽。梨能宣肺清热。明代李中梓撰《本草通玄》说梨:“生者清六腑之热,熟者滋五脏之阴”,故民间有“惊蛰吃个梨,一年都精神”之说。古人想象,惊蛰天,天庭有雷神击天鼓,人间也可利用这个时机来蒙鼓皮。《周礼》卷四《挥人》篇上说:“凡冒鼓必以启蛰(惊蛰)日。”反映了古人顺应天时、天人合一的朴素哲学。“一声大震龙蛇起,蚯蚓虾蟆也出来”,惊蛰起春雷滚滚,惊醒蛰伏越冬的蛰虫,虫害增多。唐代“药王”孙思邈在其编著的《千金月令》中曰:“惊蛰日,取石灰糁门限外,可绝虫蚁”,留下古人驱虫避害的岁时保健风俗记载。白虎是传说中口舌是非之神,明末冯梦龙纂辑《警世通言 三现身包龙图断冤》中说:“白虎临身日,临身必有灾。”古人祭白虎,以生猪肉抹纸老虎嘴上,使之不能张口说人是非,纯属迷信。而在文人骚客眼中的惊蛰,是春天里催人奋进的惊雷,是春天里激扬振奋的鼙鼓,是春风里妖娆芬芳的桃花,是春天里燕雀恩义的掌故……仅在《全唐诗》中,即收录惊蛰诗48首,发轫于中华民族悠远历史深处的惊蛰诗词文化,为探索中华民族3000年来的惊蛰风俗文化,提供了清晰的人文线索。
惊蛰,是一树春风里妖娆芬芳的桃花。古人将不同时节、不同花卉开放的时期加以概括,称24番花信风,明代王逵撰《蠡海集·气候类》记载:自“小寒”至“谷雨”,共4个月,8个节气,120天,每5日为一候,分为24候,每候以一花之风应之,谓之花信风。在24番花信风中,一候桃花的登场最为隆重,惊蛰的春雷为它伴奏,二候棣棠和三候蔷薇为它伴舞。桃花烂漫于物候之初、惊蛰花信之始,被文人墨客称为“花中之花”“艳外之艳”的“群芳领袖”。《诗经·周南·桃夭》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fén)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这首惊艳3000年的贺新娘诗,以桃树的枝、花、果、叶为比兴之物,衬托新娘的年轻美丽以及成婚的快乐气氛,表达了对新嫁女子的美好祝愿,为历代文人骚客激赏,清代学者姚际恒在《诗经通论》中说,此诗以桃花比喻女子,“开千古辞赋咏美人之祖。”有趣的是:《桃夭》诗似乎浓缩了古人对幸福家庭、美满生活的全部诉求:桃花含笑满枝头,烂漫娇艳似红霞。新娘出嫁结鸾凤,夫妻和睦成一家。桃花含笑满枝头,花而有实圆又大。新娘出嫁结鸾凤,开枝散叶子嗣兴。桃花含笑满枝头,枝繁叶茂驻芳华。新娘出嫁结鸾凤,团结协手旺全家。祝愿艳如桃花的新娘,要夫妻和睦宜其“室家”,孕育后代宜其“家室”,振兴家族宜其“家人”。
惊蛰,是一段春天里燕雀恩义的掌故。岁时惊蛰,桃花红,燕飞来,莺歌燕舞生机盎然。唐代诗人贾岛在《义雀行和朱评事》诗中,歌咏了一段充满传奇色彩的燕雀故事,成为千百年来文人墨客岁时惊蛰里的风雅谈资。诗云:“玄鸟雄雌俱,春雷惊蛰馀。口衔黄河泥,空即翔天隅。一夕皆莫归,哓哓遗众雏。双雀抱仁义,哺食劳劬劬。雏既逦迤飞,云间声相呼。燕雀虽微类,感愧诚不殊。禽贤难自彰,幸得主人书。”“玄鸟”是古代传说中的神鸟,这里指燕子。《义雀行和朱评事》诗是贾岛的唱和之作、一首叙事诗,全诗娓娓道来,凄美传奇,状物传神,感人肺腑。“两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的贾岛,深情讴歌了一双燕子在惊蛰后,衔黄河之泥辛劳筑巢哺育雏燕,而在一天日落的时候却失踪不返,巢中一众雏燕悲鸣无依。燕子的父母绝不会抛弃雏燕于不顾,诗人没有写双燕不归的原因,但一定是遭遇不测,抑或是其他原因。天地之大德曰生(《周易·系辞下》),一对仁义的麻雀天使般地飞来、充满了慈爱,不辞辛劳地把雏燕当做自己的孩子来抚养,长大后的小燕子翱翔高飞于天际,声透云霄地鸣叫着,向仁义的一对麻雀表达恩养之情……“问世间情为何物”,给需要帮助的以帮助,这就是感天动地的大情大爱。只有仔细品味,才能体会到它的凄美意境。诗人感慨,麻雀虽小,但仁爱之心不在人类之下,千百年来人们读贾岛此诗,无不为大爱无疆的义雀深情点赞。
惊蛰,是一阵春天里催人奋进的惊雷。春雷响,气象新。时至惊蛰,阳气上升、惊雷乍动,万物复苏。唐代韦应物《观田家》诗咏:“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一场微细的春雨让人间草木充满生机,一声隆隆的春雷自惊蛰始临,农事生产从惊蛰起便开始忙碌起来,让人顿生珍惜春光、不负春光,于“一年之计在于春”的时光渡口,重新启程的奋进之情。雷,是一年中自惊蛰节气始有的自然现象。《礼记·月令》记曰:“仲春,雷乃发声。仲秋,雷始收声。”唐人长卿《惊蛰》诗有“忽闻天公霹雳声,禽兽虫豸倒乾坤”之咏,宋代陆游《春晴泛舟》诗有“雷动风行惊蛰户,天开地辟转鸿钧”之颂,元代吴存《水龙吟》词赞“今朝蛰户初开,一声雷唤苍龙起。”惊蛰里的春雷,在文人墨客笔下是豪放的,有灵气、有动感,以雷霆万钧浩荡之势,唤醒沉睡的大地、令人精神振奋……岁月不居,天道酬勤,春雷阵阵行风雨。惊蛰是春雷的节日,也是惊醒万物复苏的起点,让所有的生命意气奋发,怀揣梦想,竞相蓬勃。惊蛰的春雷,有惊天动地的壮美;惊蛰的春雷,是豪迈启程的号角;惊蛰的春雷,震醒人间草木,也昭示每一个人,干事创业贵有雷厉风行的精神,于觉醒中激发出强大的奋斗精神力量,在充满希望的春天追梦、迅跑,把所有的期待、希冀、愿景、企盼化作疾如雷电、顺应天时的行动力,不负春光、豪情出发,跨步始于足下的新的千里之行,书写为梦想奋进的诗行……
英国史学家艾瑞克·霍布斯鲍姆在《传统的发明》一书中说:“对于传统的改革和创新,既需要开拓性的思路,又需要对传统的难能可贵的坚守。”诗意惊蛰里,流淌的诗篇,花间的词章,刷新着传统节令文化蕴含的家国情怀,追寻着一脉相承的文化基因,吉祥的期盼、生活的滋味、审美的意趣在惊蛰诗词中处处洋溢,虽时过境迁,依然能感受到惊蛰节令文化的独特魅力和古圣先哲的旷世情怀,带给我们的都是中华民族薪火相传的民俗文化传承,穿越浩瀚时空,开启了一程古老民族诗意风俗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