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妗
三老妗
刘向军
1987年8月3日。星期一。雨。
今天三老妗埋葬。今年她73岁。死于异乡。昨夜打着可怕的雷。今天也下了好久的雨。
人生就是匆匆一过客。
又一个静谧的夜来临了。
这是34年前我所写的一则简短的日记。那时我并没有想到34年后的今天,再读到它时我自己也不能够确切地解读了——时间可真是可怕的东西。
三老妗的名字叫什么?当时我就不知道,现在更不知道。
三老妗究竟死于何处?当时我应该知道,然而我没有记录,今天自然不知道了。
34年过去,记忆可以把有些东西淡忘成什么样子啊!
三老妗的相貌是什么样子的呢?我的日记中更没有记载,但这个在我的记忆中却还存有痕迹。记忆中,三老妗个子不高,花白头发,圆脸,微胖。——也就是这些模糊的印象了。
三老妗出嫁在西牛村,离我的村子大约七八里地。小时候连续有几年,每到深秋时节,大红枣熟了的时候,我就和另两个与我年龄相仿的亲戚孩子一起步行到她家里去打枣子,拿枣子。在那困苦的年代里,有十斤八斤大红枣,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是非常有诱惑力的东西。
印象中的三老妗是笑眯眯的,很温和。她说话并不多,总是会问我们吃了没有,喝了没有,像母亲关爱孩子一样。她知道我们去的意图,督促三老舅扛着一根儿长竹竿,带领我们几个孩子拿着竹篮,到他们家北边那一溜南北长的地堰上去打大红枣。三老妗家的地堰上长着一排高大的枣树,结满了枣子,个个脆甜。
三老舅挥动着长竹竿,“啪啪啪”一下一下地打着,大红枣“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雨点一样地掉下来。我们欢天喜地地在地上捡拾着。
一人捡拾了一篮红枣,又回到三老妗的家里。她早已把饭做好了。我们吃了三老妗做的饭,各自着一篮子红枣,边说边笑地往我们的村子里返回。回家的路又是七八里,但是我们一点不觉得累。
三老妗的儿子叫榜全,我称他榜全舅。那时候我年龄那样小,榜全舅也那样地年轻。三老妗给他娶了一个媳妇。有一年我去三老妗家,看到了榜全舅的媳妇,我该称她妗妗的。她很苗条,很瘦弱,脸色蜡黄,看着挺好看,但又让人觉得隐隐的不安。不知道是哪一年我再去三老妗家的时候,就没有再看见过榜全舅的媳妇了。后来才听母亲说,榜全舅的媳妇娶进门儿的时候就患有痨病——肺结核,在当年那是一种不治之症,后来她是吐血而死了。
三老妗就榜全舅这一个儿子,我不知道那时这个儿媳妇的死对她有怎样的打击。后来,三老妗、三老舅和他这个儿子——我的榜全舅——一家三口生活着,直到三老妗去世的时候,榜全舅还是单身。
这就是我脑海中残存的关于三老妗的事情。
母亲对三老妗和三老妗的家事熟悉得很。可惜我不能再问母亲了——母亲也已经去世快五年了。
轻轻地合上发黄的日记本,像轻轻地用发黄的时光笼起的一堆黄土。愿三老妗在岁月的故土中永久地安息吧。
202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