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物语︱听“醭（bū）”的金贵

蒸馍的头道工序，是和面。然后是“饧”面——面剂子变软为饧。这个“饧”的过程，也就是让水分与面粉充分融合。“饧”的时间不够，或者“饧”过头了，面坨里面会夹杂生面，或者软乎得拿不上手。

皖北村人蒸馍，这个“饧”尤其有讲究。冬夏春秋季节，“饧”的时间都不同。而且还得根据面粉本身的水分含量，以及和面时水与面的比例搭配。非经反复历练，“饧”面很难达到预期。

面剂子搁（放）案板（面板）上“饧”着，会不会粘的到处都是？这就需要，在案板上撒少许面醭——醭，也就是面粉。用手抓一把，撒在案板上。面坨在上面揉搓，就不粘了。这就是它的作用。

醭，字典上说，它是醋、酱等表面长的一种白霉。面剂子外的面醭，看起来也近似于白霉。不过，它一定不是霉变的。

庄户人家的园子里，常栽植冬瓜。我记得，冬瓜不论个头大小，外面都是白白的一层。皖北村人也说，那是“醭”。用手在冬瓜上一拨拉，就是一手的白醭。摸过冬瓜要洗手，皖北人都懂的。

通常而言，带着白醭的冬瓜，容易储存。如果把那一层白醭摸掉了，就得赶紧吃。否则，它就会坏掉。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科学依据。如果真是这样，那白醭，称得上是冬瓜的保护膜了。

这么个意思，在皖北乡间，形成了一句俗语——

咋的啦？还不给摸了，摸掉醭啦？

从前的乡村，孩童的玩具，无非都是草棒子，小石子之类。但“心爱便值钱”。他心里喜欢，自然就金贵的跟八宝样。不许别的同伴碰，也不许摸。碰了摸了，他心里就不舒服。若果还碰坏了，一定跟人家翻脸，且不依不饶的。

很多时候，孩童之间的矛盾，就因这个而起。一个不让碰，一个非要摸。这就是纠纷的由头。如果没有人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或者没人“拉勾”，纠纷就会升级，头破血流都说不定。最后，那个非要摸的同伴，还会悻悻地撂下这么一句——

摸掉醭啦？

那意思无非是，摸摸都不可以，又摸不坏。太小气了吧。

有的孩子性格内向，腼腆。跟人说话，话没出口先脸红。跟着爹妈出去，总是跟在屁股后面，不敢在前面走。有那成年人，拿孩子打趣，说笑话，边说还边用手摸孩子的头。如果孩子后脑勺留个小辫子（俗称小尾巴），就更是取笑的材料了。可是孩子脸皮薄啊。哪怕轻轻的摸，他也受不住。很可能，哇地一声就哭了。

这一下子，就让那人很尴尬。他一般用来舒缓尴尬局面的话，也是：哎呦，不给摸啊，摸掉醭了……然后，一脸尴尬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