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古希腊,还是新古典主义的法国,悲剧就悲剧,喜剧就喜剧。
但是,喜剧混悲剧,悲剧混喜剧,是什么鬼?
悲喜混合,技术含量非常高。需要人破涕为笑,也需要人转笑为哭,在两种极端情绪种转换之后,还要让人觉得根本不违和。
Bunny刚才看到抖音小红书一个叫“奇妙博物馆”的账号,有一集名为“冰箱”的短剧,就很符合这样的悲喜混合风格。一个独居的年轻女生,工作忙,没时间吃饭,尽吃外卖,冰箱空空如也,结果得了急性肠胃炎,胃痛得很伤心。然而,她之后的几天,只要一打开冰箱,就有一顿做好的饭菜等着她,就像家里有田螺姑娘那么神奇。有一天,她打开冰箱,没有吃的。这时她接到她妈的电话,原来是她爹在医院去世了。她爹为了给她送饭,结果还没送到,就出了车祸,在医院躺了几天。镜头一转,原来她爹的灵魂,来到她的房间,看到她的病例,知道了她没吃的还得了胃病,于是天天做饭给她。(这时Bunny就开始哭了最后一顿饭呢,正是她最喜欢的卤味,镜头转到了她爹在炒菜的时候。这时,旁边来了个混混打扮的死亡使者,说,尼玛迟到15分钟了,快点!(还没哭完就开始爆笑于是死亡使者就开始帮忙炒,炒完还让她爹尝一口。他们很有仪式感地把最后一顿饭放进冰箱,慢悠悠地走向天堂之门,还在讨论盐是不是放少了的问题。(这时Bunny继续笑女孩接完电话,回过头,看到冰箱里突然多出来的熟悉的碗,熟悉的卤味,终于明白了,哭得明明白白的。(然后Bunny跟着哭这条视频,短短几分钟,能够把笑点和哭点都最大化地调动起来,堪称短视频届悲喜混合剧的典范。好了我要说莎士比亚了。悲喜混合剧,是英国戏剧的发明。英国戏剧,莎剧为首。莎士比亚呢,正好也是悲喜混合剧的集大成者。大家听了Bunny唠叨了几天,应该知道我们正在读的《李尔王》是四大悲剧里最悲哀的戏剧了。今天呢,Bunny不谈它的悲,举几个例子让大家了解一下这部剧的喜剧部分——非常沙雕的对话,马上能让泪眼汪汪的观众笑成狗。比如这段,李尔王跟大女儿闹翻,要去二女儿家。然后差自己的人Kent,快马加鞭去给二女儿报信。可是二女儿直接把李尔的信使给四脚朝天绑起来,放在外面。第二天李尔赶到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LEAR What's he that hath so much thy place mistook
KENT It is both he and she, Your son and daughter.接下来的对话,就像rapper battle一样,可能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莎士比亚遣词造句最难的悲剧,居然有如此易懂的沙雕对话,小学一年级都写得出来好嘛:
LEAR By Jupiter, I swear no.K E N T By Juno, I swear ay
这时的李尔站着,Kent被倒挂绑着,嘴上仍然很犟,炒鸡可爱,观众肯定会笑趴。但是处罚信使的事情,真的很严重啊!李尔继续说,卧槽他们不会的不会的。处罚我的信使简直比谋杀更严重!太不尊重我了!!
LEAR They durst not do't:They could not, would not do't. 'Tis worse than murder,To do upon respect such violent outrage.
这时观众在笑声中猛然惊醒:李尔的二女儿女婿,恐怕是比大女儿更狠的角色啊。剧中不断的笑点,是莎士比亚有意为之。全剧的高频关键词“fool”,不仅指的李尔王插科打诨不断搞笑的弄人(体会一下弄人有多搞笑:
FOOL Canst tell how an oyster makes his shell?FOOL Nor I neither; but I can tell why a snail has a house.FOOL Why, to put 's head in, not to give it away to his daughters, 25 and leave his horns without a case
所以李尔王在此处悲剧的中期,代替了弄人的形象,也不停作出搞笑的事情,比如,李尔看着双眼被挖的Gloucester,偏要掏出一张纸让他读一下。两个陷入绝望的老人,衣衫褴褛,在荒原中,上演这样搞笑的戏码,效果只能是让人先哭后笑,先笑后哭,或者两种感情一起上。甚至是在结尾,李尔王弥留之际,仍然会让眼泪汪汪的观众突然爆笑一阵,真的是很厉害的剧本了,也需要很厉害的演员去驾驭这个角色。大家感兴趣可以去看看很多很多非常优秀的《李尔王》剧场版,会深深享受到悲喜如此和谐混合,相辅相成的艺术体验。《丑角》是强装笑脸,但绝望的人,是真的能有幽默感,也能被幽默感染的。绝境之处不全是悲哀,极乐之地不全是快乐,这才是人生真实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