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的精神分析家》阅读笔记:两个案例
《工作的精神分析家》笔记之二
作者:吴张彰
个案简介:
个案是一位叫做Sabine Ballard的女士,其前来做分析的一个主要问题是无法与他人建立关系。在初次会谈中,她就提到了两个特定的症状:
1. 当她与某人一起接近第三个人时,她就会觉得很尴尬。
2. 由于12岁时乘坐父亲开的车出了一次车祸,从此以后她就害怕玻璃会突然碎裂:比如担心眼镜会裂开,或者汽车的挡风玻璃会碎掉。
这个分析者做了很长时间的分析,在这段漫长的分析中,她提到了这样一些事情:
1. 她很喜欢阅读和写诗(poèmes)。
2. 她投身到一个环保党派的政治活动中。
3. 她喜欢一个姓为Walter的男人。
4. 更年轻一点的时候,她曾经喜欢一个叫Werner的男人。
5. 她对葡萄酒感兴趣,并且在Beaune遇到了一些酿酒专家,其中就有她一直爱恋的男人。
为什么要抽取出这些内容呢?因为有一天,她在分析中回忆起了一个童年时的久远记忆:
5岁那年,她患上了桡虫病。这是一种白色的寄生虫(vers),会使人发痒。虫子晚上会爬出来在周围下蛋,于是每天早上母亲都要帮她清理掉。然而有一天早上,当她母亲在给她清理时,她父亲突然闯进了房间。此时她突然感到一种鲜活而难以言表的情绪。当她说起这段记忆时,我(作者)可能低声用问询的语气咕噜了一句:“des vers?”
在之后的一次分析中,她突然有了发现,即vers这个声音贯串了她的一生:
阅读、写作诗歌,也就是写诗节(vers);环保主义政党也就是绿色(vert)政党;对葡萄酒的喜爱,也就是涉及到一杯葡萄酒(un verre du vin),他遇到的喜欢的两个人的姓中有W...er这个音;害怕玻璃碎掉,也就是害怕玻璃(verre)碎裂。她陪同某人时,害怕遇到第三者,也就是童年清虫场景的再现。而她找到我作分析,因为我的名字Jadin,让她想起了花园中的绿植(la verdure du jardin)。
在这次关键性的会谈之后,她之前找我咨询的症状都逐渐减轻,最后消失了。也就是说,一次偶然的机会就揭露了原初场景。而打开原初场景大门的正是依靠声音,视觉形象并不足够。随着她言说的反复,vers这个声音逐渐变空了(失去了本身的意义,而变成一个能指),从而暗示出了原初场景。
讨论:
1.分析者说的这些内容并不是在意识领域之外的,这些都是完全意识化的。也就是说精神分析中的无意识并不在意识之外,vers就存在于分析者的话语中,只是处于另一种状态,分析者先前忽视了其重要性。也就是这种“不去知道”(non-savoir)构成了无意识。
2.当这个词(能指)本身的意义被意识到之后,分析者会陷入一种“哀悼”,但正是这种必须的哀悼,使得分析者能够穿越种种症状性的幻想。这正是分析的效果。
再看一个小个案,白狗(Chien blanc)的个案:
Clémentine Weissmann是一位女记者,她因为一种罪恶感来寻求分析,因为她曾经没有奶水(乳房的法文为sein)哺育女儿Laetitia。尽管她知道自己的罪恶感有点夸大,但是她依然如此感受,她认为女儿的疾病、羸弱都是因为小时候没有喝够奶。
在分析中,她谈到了有关她的家庭、爱情、六岁时来法国的事情,如下:
她的家庭离开了瓜德罗普岛(Guadeloupe)(南美洲的一个岛屿),她父亲曾在那里开了一家工厂。
她记得来法国的那天下着大雪,天气很冷。
她有三个兄弟,Bernard、Michel、Georges,她排行老三。
她谈到了她奇怪的爷爷,那个爷爷又聋又哑又瞎,只能在对方手心写字来交流。爷爷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有一次他在案主手上:絮状的雪在下着。
她谈到了自己的恋人:前两位都叫做Michel;还有一位姓Scimmia。
在她的分析过程中,她爱上了一位年轻的邻居,Olivier Gutapfel,此人离婚了,有一个女儿Blandine。
Clémentine Weissmann有着一头茂密的长发。但是初次会谈时,她却扎起了头发,并且说话很保守。她认为这种保留与兄弟小时候的尿床有关,他们曾经住在同一个房间。她当时不能看,不能谈,不能打听尿床这件事。她用一副著名的雕塑来象征这件事,即三只猴子(singe),一只遮住眼睛、一只堵住耳朵,一只捂住嘴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多年分析之后,有一天她讲述了一个最为久远的童年记忆。当时她才一岁半,这段记忆关于在他们去雪山上的一件事。在记忆中,她的两个兄弟站在一只巨大的白狗(可能是一只圣博纳狗(Saint-bernard))旁边。她没看到旁边有母亲抱着小弟弟,也没有看到她自己,但是她确实在场。
这个场景就像一张照片。场景中,两位哥哥看向一边,明显是朝向母亲和怀里的弟弟,或者是看向狗。这时她想起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她觉得,那只狗一直都代表着三个兄弟。我(作者)提出了一个有趣的说法:“一只狗=三只猴子。”
于是,她开始建构起结构了她话语的声音大厦。这个大厦就是前面vers个案的复杂版。
此个案中暗示着基本场景的能指是“sin”。
Sin在这里有多重意指:
1.代表着她所感到罪恶的内容,即乳房(sein)没有奶水。也泛指着女人,以及怀孕的母亲的肚子。
2.指代着圣博纳狗的圣洁(sainteté),而且也指代着猴子(singe),猴子也与“我-乳房”同音(sein-je),也就是说“我想有奶”(je veux le sein)。
3.恋人的姓氏Scimmia在意大利语中的意思是“猴子”(singe)。
4.乳房的形象是奶白的,也就是分析者所渴求的,即奶(lait)。
奶(lait)的声音又可以联系到lè。而lè也有多重含义:
1.lé指代卷纸的宽度。
2.lae是她女儿的名字Laetitia
3.L’haie则是la haie的缩写,后者指代着篱笆,这个东西出现在一个梦里。
而奶(lait)根据其形象又有一个特征,即白色(blancheur,blanc,blanche)。后者也有几重意义:
1.邻居女儿的名字Blandine。
2.她自己的名字Weissmann在德文中的意思是“白人”(homme blanc)。
乳房还可以根据一个隐喻来表达:水果的隐喻。这个隐喻经常出现在分析者口中:
1.Clémentine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小橘子”,分析者记得她经常在花园里种橘子树。
2.她曾经考虑给女儿取名为Mirabelle(黄香果),从而延续家族传统,即用水果给女性取名。
3.她喜欢的邻居的姓氏Gutapfel,在德文中的意思是“好果子”(bon pomme),而他的名字Olivier的意思是橄榄。
最后是Miche这个能指,这是她两个兄弟的名字,也是她最早爱的两个人的名字。而miche(大圆面包)也指代着面包(pain),其中的声音为pin,指代着peint(画),这也是出现在她几个梦中的元素。
我们可以用图示来总结这几个声音(能指):
讨论:
事实上,最终的基本场景常常是不可能得到的。分析者所回忆起来的像一张照片一样的童年回忆只是一种替代性的场景,而非根本的基本场景(原初场景)。而我们最核心的部分,也就是我们的话语所围绕的部分。而这一部分最为核心的场景往往是围绕着一个声音(能指)而构成的,那个能指就是一个缺失的客体(客体a)。因此,精神分析对声音的定位一方面是在于无意识的想象(倾向于消解),一方面是在于那个缺失的客体。随着这些能指被定位到,分析者逐渐会变得“空心”(en creux),也就是变成一种“去存在”(désêtre),从而能够解开对缺失客体的认同。而由于这种认同而构建的症状也会随之消失。
笔者理解:
这里我们可以得到一个基本的逻辑:最核心的是最原初的场景,这个场景常常围绕着一个缺失的客体(客体a),而这个客体由一些能指所暗示(allusion)。围绕着这些能指又可以构建起另一些次级场景,众多次级场景组成了主体的历史,其整体就是主体的整个人格结构,或者称之为“存在”(être),而症状也就是一种“存在的方式”,或者说这种存在本身就是症状(因为症状涉及到主体在世的整个方式:其人际关系、重大人生选择、爱恋客体的选择等等)。精神分析透过定位能指,而颠覆整个“存在”,即“去人格化”(dépersonnalisation),修改主体的整个“在世之在”,因此症状的解除只是一个副产物。
这里的个案涉及到的是“乳房”客体的丧失,当然拉康提到的客体a不止这一种,下一期,我们来看其他几种客体a构建的个案。
作者简介:
四川大学精神分析专业硕士 巴黎第八大学精神分析专业硕士
成都精神分析中心成员 EPS(精神分析行知学派)成员、编译组成员
联系方式:1305793352@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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