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白长新：番茄汤 / 四六文摘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06】

番茄汤

河南南阳白长新

周日，姑娘回来了。想想中午没什么好做的，就在街头买了两个现成的菜，回来准备做一锅番茄汤。

妻还在上班，两个孩子出去玩去了。我回来后把番茄和荆芥洗净晾着，翻出春节前买的粉条，剪了一把泡在温水里。

现在平时吃粉条很少了。“五一”节前，母亲接到远在武汉的我老姨的电话，说今年忙，这个假期她就不回来了。

放下电话，母亲念叨了好一阵子，又嘱托我买袋社旗的粉条给老姨寄过去，当季的番茄快上市了，母亲知道老姨好这一口。

在哪儿买不到啊？知道她们姊妹两个的情分，我故意揶揄她。

哪儿会有家里的味道好？母亲嘟囔着。

这倒是。我心里嘀咕着。

锅里的水开了，我把搅拌好的稀面糊搅进去，待水滚开，又把泡了一会儿的粉条加入里面煮。切好番茄，开始在炒锅里炒。

夏至前后，正是第一茬本地番茄上市的时候。这些年虽说一年到头都可以吃到反季的新鲜番茄，但最能吃出儿时味道的还是本地当季的。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奶奶问我想吃点儿啥。我迷迷糊糊地回答说想吃“韩群山”。

韩群山是老人们用来吓唬儿时的我们的一个人物，那是我们邻大队一个被枪毙了的杀人犯。大集体时代的某个风高月黑的夜里，韩偷偷地把大队供销合作社的土墙凿开一个洞，准备偷点儿东西。结果惊动了值班的人员。韩一不做二不休痛下杀手，由盗窃犯变成了杀人犯，被批捕公审枪毙了。在大人们的口中，这是个罪大恶极的土匪式的人物。我第一次吃番茄汤时还小，懵懵懂懂只觉得是天下第一美味，记忆非常深刻，但我不知道那是番茄做的。别人问我吃的啥，我记不清，就说是“韩群山”，被人取笑了好一阵子。

番茄下到汤锅里，加入佐料调味，待滚开，又把打好的鸡蛋搅进锅里，少顷，加入荆芥，关火。一锅家常的番茄汤就做好了。

我上初中时住校了，平均每顿的菜金是一毛钱，学校偶尔改善一下伙食得多加个一毛两毛的。有天上午还没放学，伙房的师傅们已经把午饭做好了，满满的三大木盆，架在食堂前面的空地上晾着。学校是个新建的，可能是限于资金吧，除了教室和宿舍，道路和围墙都没有修建，在教室外可以直接看到校外的田野。部分老师养了鸡子都被栅栏圈养着，但难免有校外人家的鸡子进来觅食。饭场是鸡们觅食的乐园。有鸡子趁大师傅们不注意，飞到木盆沿上先行享用。师傅们发现后急忙哄赶，一个鸡子受了惊吓跳到了饭盆里，又乍开翅膀惊叫着飞走了。师傅们赶忙端了个小盆，用勺子把被弄脏的饭给盛了出去。有不专心的同学隔着窗户看到了这一幕，捂着嘴小声嘀咕：今天的饭又免费了。

等下课铃声响起，我们像往常一样地冲向饭场。鸡子跳到了饭盆里的消息眨眼大家都知道了。一群人冲到食堂里买了馒头，就是没有人过去打饭。大家在树荫下远远地看着，等着食堂里最后放价。

那天中午食堂里做的是番茄汤，红的番茄绿的荆芥配上黄黄的鸡蛋，馋得人是垂涎欲滴。

以前有过类似的情况，食堂会降价或免费供应大家一顿饭。但是那天，大师傅们商量好了似的，一直不吐口。一碗番茄汤当时卖一角五分，对于我们就有些奢侈了。有些坚持不住的同学就干脆到校外的小饭店里打牙祭，大部分同学还心存一线希望：估计大师傅们还会发发善心吧？

树荫下的我们，有的已开始干啃馒头了。馒头碱性大，粗糙，实在是难以下咽。大家眼睛不时地往饭场瞟，等着一声吆喝就冲上前去，心里犯着嘀咕：难道他们能把饭倒扔掉？

从十二点放学一直熬到了下午一点钟，有些同学已经回到教室去等了。绰号叫斜眼和韩胖子的两位师傅协商了一下，又叫上另外两个师傅，找了两个架子车，把三大木盆番茄汤装上，又带上两摞碗和几把筷子，拉起车来向校外走去。

其时正是新麦下来交公粮的时候，粮管所离学校很近。不一会儿有同学过来说，师傅们把番茄汤以两毛一碗的价格卖给了等着交粮的乡亲们，大家一听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