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光的中年人

本想写作“心中有光的少年”，转念一想，中年还是少年，如果不强加个刻板印象的设定，那也没什么不同，无非年龄不一样罢了。可惜大多数人是被圈在刻板印象里的：少年要激情热血，中年则老谋深算或死水一潭。其实，人生哪里有什么“标准答案”呢，把自己硬往“什么年龄做什么事”的框架里塞，也无非是图个随大流，生怕成为异类，不敢越雷池一步。

我觉得自己是心中没有光的悲观主义者，是个随波逐流的浮萍，风来随风走，雨到任雨淋，只是偶尔不肯陷入泥淖、时常不肯被“人人都这样”绑架而已。知道自己的不足，承认“我不够好”，却也还不够爱这样真实的自己。

但有的人，心中的光一直在，用他的话说，“人到中年，向光而行”。这个人就是与我相识多年的岩同学。

岩是个太肯负责的人。什么事不做到极致、不尽力，就仿佛辜负了什么。放到芸芸众生、被评价为油腻的中年人堆里，就显得少年意气了些。这样的人，难免负重较大，累了点。年龄渐长，负担有增无减；他对自己的期待，也从梦想往现实里偏移，被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拉扯着。梦想难以割舍，现实不尽如人意，想想都觉得痛苦。

我大概在他身上见过狂字。并非年少轻狂，而是恃才傲物的那种——可惜不曾见到“恃才逞凶”。插播个小故事，在我的想象中，我未曾见过的、岩吊打其他人的情形，大概就是这种类型吧。

1935年，巴黎大学，中国年轻的留学生陆侃如正在进行博士论文的答辩。一路应答如流，主考官很满意。

突然，主考提出一个怪问题：“《孔雀东南飞》这首诗第 一句为什麼不说［孔雀西北飞］呢 ？

凡是学习过古文的都知道，诗文中很多方位词意义是虚化的，不可望文生义 ，比如“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 未必北山就不可以放马。但如果这样回答，势必显得呆板 。

陆侃如思考了一下，就答 ：“ 因为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这句话引用的是古诗十九首的名句 。“ 西北 ”刚好跟“ 东南 ”相对，又因为西北的高楼，孔雀西飞之路被阻隔，因而振翅东南而飞。一语既出，立刻博得满堂的喝彩。

唯一让我觉得岩有点“中年”的是，他偶尔抱怨身体健康问题。人过了青年时期，身体状况曲线波动着下行，发现身体“老化”是不可避免的。也许有冻龄的强人，可以通过种种手段减缓这个“老化”的过程，但还没听说谁能停止或者逆生长。就像冰箱，只能延缓食物腐坏的过程，并不能让食物停留在放入的那一刻保持静止。

岩似乎挺矛盾的。当然，人都是矛盾的，比如叶公好龙、比如双重标准、比如自相矛盾。有些人知道自己的矛盾，能调和到平衡的点上；有些人懵懵懂懂不知道什么矛盾不矛盾的；还有些人，知道自己的矛盾，找不到平衡点。我怀疑岩是第三种。他似乎在嘲讽自己时，流露出对自身某些行为的不以为然。就像是做了些妥协，又鄙视自己妥协的地方以及妥协这件事。

我希望人人都是第一种，如果还不是，则希望人人都变成第一种人。

作者简介

文火，意淡息微，火力小而缓，即将成为波动影响的源头——我们每个人都有自身的中心影响力，可能影响周围的人许多年甚至许多代；这些影响会再传递给更多的人，就好像池塘中的涟漪一样，一圈一圈地扩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