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失其鹿,马失其心
上卷 第四十三回 第九节:
【原文】
茗烟起来收过香炉,和宝玉走着,因道:“我已经和姑子说了,二爷还没用饭,叫他随便收拾了些东西,二爷勉强吃些.我知道今儿咱们里头大排筵宴,热闹非常,二爷为此才躲了出来的.横竖在这里清净一天,也就尽到礼了.若不吃东西,断使不得。”宝玉道:“戏酒既不吃,这随便素的吃些何妨。”茗烟道:“这便才是.还有一说,咱们来了,还有人不放心.若没有人不放心,便晚了进城何妨?"若有人不放心,二爷须得进城回家去才是.第一老太太,太太也放了心,第二礼也尽了,不过如此.就是家去了看戏吃酒,也并不是二爷有意,原不过陪着父母尽孝道.二爷若单为了这个不顾老太太,太太悬心,就是方才那受祭的阴魂也不安生.二爷想我这话如何?"宝玉笑道:“你的意思我猜着了,你想着只你一个跟了我出来,回来你怕担不是,所以拿这大题目来劝我.我才来了,不过为尽个礼,再去吃酒看戏,并没说一日不进城.这已完了心愿,赶着进城,大家放心,岂不两尽其道。”茗烟道:“这更好了。”说着二人来至禅堂,果然那姑子收拾了一桌素菜,宝玉胡乱吃了些,茗烟也吃了.二人便上马仍回旧路.茗烟在后面只嘱咐:“二爷好生骑着,这马总没大骑的,手里提紧着。”一面说着,早已进了城,仍从后门进去,忙忙来至怡红院中.
【端木持易见解】
周康王的时候,有个四世大臣叫毕公,很有才能,康王称他为“父师”,类似于姜子牙一样的称呼。康王想请他去管理殷商的遗民贵族,就跟他聊天,说:“啊!父师,现在我把周公的重任敬托给公,我公前往吧!我公到那里,当识别善和恶,标志善人所居之里,表彰善良,疾恨邪恶,树立好的风气。有不遵循教训和常法的,就变更他的井居田界,使他能够畏惧和敬慕。又要重新画出郊区的境界,认真加固那里的封疆守备,以安定四海之内。为政贵在有常,言辞应当体现精要,不宜好(hào)异。商地旧俗喜好侈靡,以巧辩为贤,馀风至今没有断绝,我公要考虑呀!我听说:‘世代享有禄位的人家,很少能够遵守礼法的。’他们以放荡之心,轻蔑有德的人,实在是悖乱天道。追求奢侈华丽的腐败风俗,万世相同。如今殷商众士,处在宠位已经很久,凭仗强大,忽视德义,穿着华美过人。他们骄恣过度,矜能自夸,将会以恶自终。放恣之心今天虽然收敛了,但防止他们因闲生乱还是难事。资财富足而能接受教训,可以长久。行德行义,这是天下的大训;若不用古训教导,他们何时会顺从呢?”
“世禄之家,鲜克由礼”,“敝化奢丽,万世同流”这两条就是基本的历史经验。康王意欲何为呢?就是“虽收放心,闲之惟艰。资富能训,惟以永年。”说白了,就是收服殷人之心,让他们接受规训。
天下有各种祸乱的原因,其一就是世禄之家不遵礼法,就是说当官的不守法;其二是资本富足之家不受训,就是说有钱的人桀骜不驯服;其三是“文以儒乱法”,就是说有文化的人以道德仁义反法;其四是“侠以武犯禁”,就是说有功夫或者有抵抗之心的侠义之人敢于犯禁;其五是有闲,大量的失业或者游民是滋乱之源。
古代治乱怎么治呢?大法不外乎两个,精神和物质两个方面两手抓。精神方面就是礼乐教化,“收其放心”;物质方面是胡萝卜加大棒“收买人心”或“力服人心”。总起而言,就是要将人心尽收尽服。康王交代毕公,就是要他两手抓,即有文的教育,也有物质激励,武力镇压。
我们中国历史悠久,一直以来,就是以一同一统为主流,但为什么历史上总是治乱交替,从未达到长久的一统一同呢?在我看来,就是因为当官的权贵、有钱的富人、有学问的专家学者知识分子、掌握武力的军警法检、流氓黑帮,他们自己作为统治阶级,不守法不守礼不守训,不走大道,所以逼着老百姓不得不反。
孟子说:“仁是人的本心;义是人的大道。放弃了大道不走,失去了本心而不知道寻求,真是悲哀啊!有的人,鸡狗丢失了倒要赶紧去找回来,本心失去了却不去寻求。学问之道没有别的什么,不过就是把那失去了的本心找回来罢了。”
可惜,统治阶级找不回本心。为什么找不回本心呢?因为当他还是被统治阶级的时候,他才会夕惕若厉,才会谦虚谨慎,才会艰苦奋斗,自强不息,当他们取得革命的胜利以后,转身变成了统治阶级,他们就变成了寄生的阶级,因此腐朽没落就成了必然。怎么可能找回初心呢?放荡之心,放肆之心,又怎么约束得了呢?
统治阶级总是不放心被统治阶级,担心他们造反,担心他们不听话,担心他们自己做主。他们要替人家把“心”担起来,操持着人家的心或进或退,所以,他们总是担心,总是悬心,总是操心。因为他们总是不撒手,不让人家做主,活该他们累。
贾母和王夫人就是这样,总是希望宝玉和她们是一颗心。这种极致的自私,比杀人还厉害。她们诛心,诛灭宝玉的心,然后把自己的心按在宝玉的胸腔里。你们说,虽是祖母和妈妈,这是不是正确的呢?
扩而广之,天下父母,有几个不是这么搞的?天下的统治者有几个不是这么搞的?都是想着天下一心,都是他一人之心。可恶至极。
他们的想法能得逞不?
很显然,不能嘛。你看宝玉,他就偷偷跑出来了。
为什么呢?
因为他有自己的心。
统治阶级最可笑的就是,他们不知道,老百姓有自己的心,他们往往自以为是的以为人家真的永远都和他一条心。特别是他早已经背叛老百姓,只为自己谋划的时候,他还傻乎乎的以为,别人依然如旧。这就是他们的春秋大梦产生的原因。
当一个人,一个家,一个企业,一个党,一个国家,他开始放弃自己的朋友的利益的时候,他就注定要衰弱消亡了。譬如放弃工农联盟,譬如放弃第三世界,譬如放弃无产阶级。美国呢?他也是,他放弃欧日韩澳开始,他也就注定衰亡了。放弃非常容易,比如那些患病的,老弱病残孕,失业者等等,资本家都很容易放弃他们。他们一边放弃别人,一边又希望别人拥护他们,你们觉得那可能吗?
“别人也是有心”,就这一条朴素的道理,可是又有几个人能认识到它的重要性呢?
你把别人抓在手里,你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还想收别人的心,让别人把心放在你这里;你把别人抛弃了,还想别人还和你一心,继续把心放在你这里。你们觉得这样的家长、老板、领导、党和国家,能实现他们的目的吗?
放心,我敢说,那样的货色,注定是会人心尽失的。
天下如何才能人人都放心呢?
我认为最重要的就是让每个人都有其心,大家同心同德,这样才能彼此放心。
如果不让别人有心,非要替别人操心,甚至操纵别人的心,你的心无法安宁,别人的心也无法安宁,那又怎么能彼此放心呢?
总之,天下之人相争相杀,才有这诸多杀人吃人的“心计”,于是天下又怎么能彼此安心呢?
孝道是以父母之心为心,礼以国家之心为心,但如果父母和国家都不尊重个人的正常情感,即对个人正常的心灵情感不管不顾,那又能怎么有真正的孝道,真正的礼法实践呢?
两尽其道,既照顾礼法孝道,又照顾个人情感之道,能不能行呢?在阶级对立的社会里,就做不到,不可能做到。只有消灭阶级后,国家也已经消亡以后,才能真正的将个人自由和集体自由统一起来。
在宝玉的时代,只能是驯马般的治理人民,把一切不服者骑在胯下,天天摧残,假以时日,终于就能把野马训练成顺马了。
而得马之人呢?就骄傲的飞起来了。
放心起飞的人,骄傲的奔跑着,然后,跌进了悬崖!
怪谁呢?
又是谁让马早已经失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