蛐蛐大赛之三
《蛐蛐大赛之三》
京城菜市口
2021-3-12
前天,秦二爷院子里第一场惊心动魄的中日俩蛐蛐畜生大赛已经落下帷幕,雌雄胜负也已分出,浪人井上绳套的“日本武士”蛐蛐大获全胜,周老板的“愣头青”伤残败北。秦二爷自残数刀身负重伤就医,估计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下不了床、回不了家的-他奶奶的。他身虽遭难,却获赞誉连连,赢得美谈,保得江湖佳话传遍四九京城-了呀么了不得。而李四爷身为江湖大佬却临场怯退,名落千丈,落得个妇孺鄙夷,门徒离弃的惨局。
虽说秦二爷进了医院疗伤,但不碍这天第二场其他蛐蛐的争斗,下午1点大赛依然照旧进行,参赛的蛐蛐畜生哪管你秦二爷的受伤还是李四爷的名声扫地,照样斗得不可开交、火热朝天-稀里哗啦-咪里吗啦,围观者依旧情绪高涨形同昨日--嗨嗨呀呼嗨。
就在同时,俩畜生斗得正欢,围观人兴致激昂,小酒馆老板生怕酒客都去赶热闹清淡了自己的生意,又差伙计抬请齐大海来酒馆助兴,齐大海得了三两烧酒一碟花生米又外加了一小盘酱萝卜。酒客满座了,老板再一次喜气洋洋,齐大海自然又快快乐乐地在那上百回的吹起了自己当年杀人砍头的精彩场面。他看他的斗蛐蛐浑身来劲,我听我的故事会聚精会神,真是萝卜青菜各有一好。
齐大海开场前首先说了个窝心事:“昨格,真他妈倒霉,在前门大街碰见一狗日的警察找麻烦,我不就提溜着一袋棒子面么,那狗日的警察楞说我的棒子面来路不明,要带我上局子里去。这哪成啊,我一家老小还等着这棒子面下锅呢,我哪儿肯去,这狗日的说不去也成,得罚两毛钱完事。嘿,这他妈哪说理去。得,谁叫咱今儿个倒霉了呢不是,只能给他吧”。
这时有人假装不平的说:“您这就给了吗?怎么着也得给他说道说道、白活几句啊”。齐大海既愤恨又无奈地冲了他一句:“嘿-小子,你行,你横,你能跟那狗日的白活吗?他手里攥着枪把子呢”。
大伙为了奉承齐大海,一下子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是啊,这年头跟谁说理去?认倒霉吧,要不然他给你一下子那可划不来咯”。齐大海马上接茬说:”这不,给了他两毛钱这才让走人,姥姥的”。他觉得自己有些丢面子,有些窝囊,为了找补平衡,随即他又补充发泄道:“这要在大清国那会儿,我能把这狗日的警察给剁了。那会儿,咱爷们可风光了,到上面递个话就能把这小子给撸了,大爷我当年就是专门砍这些个王八蛋的”。说到这,大伙也连连应承说:“那是自然的,那是自然的了”。有人开始连忙给他倒茶的,有点烟的,耳朵上给他挂上一支也是必须的,这时他心情好多了,气也顺了,开讲的气氛也有了,他觉得面子也有了,来劲了,但架子还是要端着一点的,大伙都急等着想听他说当年那杀人砍头的事,一个劲地催促说:“齐爷,您给说说、说说“。齐大海假模假样地这边看看那边瞧瞧,似乎还不忙着说,大伙一看心领神会,立马又有给递烟的、有给拿蒲扇的,要献足了殷勤才是。
其实,即便没人给烟、递扇子,他也会主动说的,那是他最爱说的一段自豪的历史经历。更主要的是,店主的三两烧刀子也给了,还增添了一小盘酱萝卜呢,能不说么。其实他一来是要解解刚才受那警察的窝囊气,二来又总是可以在大伙面前抖露一下当年的威风经历,好让大伙不忘记他的当年。他每回说起当年那事自豪感都会油然而生。既然现在大伙儿上杆子要听,他也就乘势应了大家。他拿足了姿态捋了两下光头,摇着蒲扇开始吹起来了:
“现在大清没了,已经民国了,要说如今看杀人啊真他妈没劲,为什么呢,他不用刀了啊,只要一声枪响就把人给撂倒了,那多没劲啊。从古到今杀人哪有不用刀的”?是啊是啊,听的人连忙搭话。他接着说:“杀人砍头那是个技术活,大爷我年轻时跟师傅学的就是这门绝活手艺”。他一抹嘴得意地说:“当年在我的刀下,少说也有他妈几百号死鬼了”。又有人插话说:“这么多啊,齐爷,您砍了那么多人就不怕吗“?齐大海洋洋得意满不在乎理直气壮地说:“这怕个屌啊,大爷我砍头杀人,那是在替天行道!在我的刀下没有冤死的鬼、冤死的魂,都是他妈该杀该剐的。再说了,咱干的不就是这一行、吃的这碗饭么”。这回有不少人应和着同意的点点头,问砍头有什么讲究,齐大海捋了捋络腮胡子爽朗的说:“这最要紧的就是一刀完事,手起刀落、刀起头落、绝不含糊、那才叫一个漂亮,这是手艺活,没几年功夫您还真拿不下来”。那是那是,大伙儿个个竖起了大拇指夸赞说齐爷厉害。
经过一番赞美,这下齐大海咪了一口酒,咧着大嘴越说越带劲了:“光绪二十二年那会儿,我和师傅伺候着要给邱八爷上路,人们得信后全他妈奔菜市口去了,人山人海的就要看杀头。好家伙,那路两边的树杈上高低都爬满了人,沿街屋顶房梁上都站满了人,街面上的人啊,那就更别提了,黑压压的一片,比他妈正月里赶庙会的人还多。为了抢个好位置看得真,还有好几波狗日的打了起来呢。邱八爷是谁呀?那是千岁王爷啊,那威风可了得,可如今他犯了死罪也得砍头”。
这会儿大伙谁都不吱声听他细讲,他停了一会儿神秘的说:“听说啊,当时有不少人向皇上求情呢,要刀下留人,那哪儿成啊。要说邱八爷到底犯了什么罪过,咱也闹不清,反正是个死罪呗。咱皇上是谁呀?是天子啊,不枉私情,御批了四个大字--死罪不能饶、斩立决”。这时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句“ 吾皇万岁“!被这突然一家伙叫喊,大伙儿先是一惊一愣,继而发出哄堂大笑:“都他妈什么年代了,如今都民国了,哪还有什么皇上啊,现在都是小日本的天下了”。
齐大海心里其实是惦记着那会儿有皇上在的好,但不好作回应,因为时代已经不同了。
一阵哄笑嬉闹过后,他继续说:“这砍头啊,不管是谁,上至朝廷文武百官,下到胡同平头百姓,只要你犯了死罪都得砍头。皇上说了,君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瞧瞧、瞧瞧,咱皇上多英明啊“。这回乖了,没人喊吾皇万岁了。
齐大海耸了耸肩膀、看了看左右继续道:“好了,这时候邱八爷已经被押了上来,准备要行刑砍头,那下面的人群啊,一个都没声了,个个都张着大嘴瞪着大眼等着看”。这时又有人问道,邱八爷是王爷啊,当真要被砍头吗?齐大海斜着头很不屑的瞥了问话人一眼说:“那可不,你当闹着玩的吗”?继续说道:“刑部押司把邱八爷押上台,按规矩章程判官要问他可知罪、可领罪?行刑前是一定要问一下的。嗨,姥姥的,没料到邱八爷拒不认罪,还趾高气昂着呢,这时判官也不管他了,反正也问过了,认不认罪都一个屌样,就不再问他了,也不跟他耗着了,把令牌朝地下一扔,大声喊了一个字,斩!大爷我就等着这句话呢,手里的刀都提溜着老半天了,早点砍了我还得早点回去领赏喝酒呢”。
说到这他得意之形溢于脸上,这回他不等有人搭茬接着说:“判官话也发了,令牌也扔了,那还不动手等啥呀。瞧好了您呢,大爷我双手举起四十来斤重的大砍刀,瞅准了他后脊梁脖梗子高高轮起,用京剧念白喊了一声,逮!咔嚓一刀下去,人头立马落地,滴溜滴溜在台上乱滚还不闭眼,我身上是滴血未溅”。有人不解的问这咋回事呢?他非常自豪得意地说:“砍人的人自己浑身都是血那还回得了家么?不把人吓死才怪。那是手艺活!你以为是个人就能干嘛,咱学的就是这身绝活”。他说的确实没错,刀法要娴熟、手脚要利索,假如一刀下不来,人头还连在胸口的话,那他从明天起就别再干这活了。
这段故事已经说过几十回了,而大伙还是是听得津津有味。有人竖起大拇指赞扬的说:“那是、那是,这一般人还真干不了,齐爷您神人哪,好比关公关老爷了”。齐大海在大家的赞誉下又听到这种奉承褒扬,他既谦虚又陶醉的回道:“不敢不敢,这哪儿敢哪,关二爷是过五关斩六将过来的,那才是真正神人啊”。总之他是找到了满足和辉煌感:
“那天剐了邱八爷的下午,刑部朱大人就给我俩送来了50两银子,那日子过得真他妈舒坦,可劲的早呗。可到了光绪三十一年情况就变了,一帮革命党人吵着闹着奏请皇上要求废除凌迟重刑。真他妈邪门,皇上还真应了这帮孙子,立马批了八个字:永远废除凌迟,今起俱改斩决。看来皇上也是备不住他们闹腾起哄架秧子,心一软才准奏的。后来到了民国,又来了一个叫什么司法改革他娘的,也不让砍头了,直接改枪毙了,得! 咱这几十年的手艺就这么荒废歇菜了不是。这么一来不就要我断炊吗,大爷我都干了这些年头了,就指着这手艺养活一大家子呢,如今倒好,落得了平头百姓一个,只能跟大伙一样吃菜咽糠了哦”。
在众人嘈杂的议论中,他再次表达了对如今用枪毙杀人方式的极度不满:“现在杀人用枪都是那帮革命党孙子给闹的,这叫什么玩意儿。咱这辈子除了会砍头,不会做买卖,不会种地,咱也没其他那手艺、也不会呀。这不,就只能来这跟哥们一起扛大个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