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文章】高昌|文言重现的文化思考
高昌
“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于此治德;天下为公,心怀光明,以此处世。吾辈当秉承先民之志,经身涉世,辟于其义,明于其利,达于其患,其此之为乎?”这是江汉大学大三学生张力用文言文写就的一篇文章中的几句话。近日,此文经媒体报道后,受到很多人的赞扬。武汉一中一位语文教师说:“教了几十年文言文,有一个最大的感受:现在的学生,文言文水准每况愈下,更不要谈动手写文言文了。该生句式段落整齐,中心突出,真可谓佳作!”
“文言”作为书面语言,是相对于“白话”而言的。“文言文”的意思就是指“用书面语言写成的文章”。新文化运动以来,文言文逐渐退出文化中心位置,白话文逐渐成了舞台上的主角。而文言文甚至后来连文化配角的地位也没有了,只能沦落为偶尔跑个龙套的尴尬点缀。近年来,文言文写作才又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高考试卷中不断有文言作文取得高分的报道,《光明日报》的“百城赋”更是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去年,新浪网还曾专门举办过全球华裔文言写作大赛,大赛共收到参赛文章5694篇,最后获奖的作品《后进学解》、《游思赋并序》、《薄欢集》等也都颇为受人称道。文言写作的重现或曰回归,已经日渐成为一个值得深入思考的文化现象。
新文化运动的历史推动作用是客观存在的,白话文的兴起也是文化演进的必然结果。武断地将白话文归于文体“卑下”,固然不对。但是,伴随着白话文的蓬勃兴起,就把文言文写作从现当代人的文化生活中驱逐出去,则更是没有必要。人们经常引用“引车卖浆之徒所操之语”这句话,作为林纾先生反对白话文的证据。但查其出处,林纾先生写给北大校长蔡元培先生的《答大学堂校长蔡鹤卿太史书》中的原文其实是这样说的:“若尽废古书,行用土语为文字,则都下引车卖浆之徒所操之语,按之皆有文法。”“凡京津之稗贩,均可用为教授矣。”可见,林纾先生原文有个假设性的前提,即“若尽废古书,行用土语为文字”。如果准确完整地联系上下文,尤其是注意到这个“尽”字,我们就会发现,林纾先生的观点作为一种学术见解,基本上是可以自成一说的。
1980年初秋的一个傍晚,一些青年诗人和老诗人流沙河坐在一大片钻天杨树下面聊天。流沙河说:“试以眼前真实景况,写诗一首,要求诗中必须包括这些内容:一,季节是秋;二,时间是傍晚;三,钻天杨树很高;四,风在吹着;五,蝉在叫着。请一位自命为现代派的诗人来写吧,拖拖沓沓,堆砌定语状语,不知道该写多少行。如果我来写,一个内容写一行吧,也该写五行。我们的老祖宗,南宋的姜夔,只用一行便将这五个内容包括完了。那一行是: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他这里引用的“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虽然是诗词,不是文章,但从中仍然可以看出传统文言的语言魅力。
文言文简练、凝重、典雅,是中华文化的优秀传统之一。文脉绵长,福泽深远,既是民族智慧的美好载体,又是文明传承的优秀媒介。对文言文的任何无知贬斥或轻佻解构,都是不科学、不客观、不理智的。日前文言写作的重现或曰回归,并不是对既往白话文写作的简单否定,而是对白话文写作的有益调节和科学补充。文言文的写作,早已经超越了单纯的文体回归含义,而具有了一种别具风姿的传统文化的象征意义。现代文化理念的一个可贵观点就是对多样性的充分尊重和保护。无论是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都应对个性的坚持和创新的努力给予必要的理解和鼓励,而不应该加以粗暴的打压和贬抑。毕竟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各种文体争奇斗艳,各美其美,和而不同,美美与共,才是文化百花园里的和谐景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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