荨麻一身的刺，依然逃不掉被吃的命运 / 四六文摘

小时候读安徒生的《野天鹅》，看到童话里面的公主需要用荨[qián]麻织毛衣来解除哥哥的封印，扎疼了还不能叫时，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感，只是觉得荨麻是一种带刺的植物。上初中时有一次去山上玩，在一株草上发现了一只没见过的甲虫就伸手去捉，在碰到草叶的瞬间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同行的老师告诉我：那个就是荨麻。

物理+化学攻击，扎你没商量

确切地说，当年扎疼我的是狭叶荨麻Urtica angustifolia，是今天日历的主角荨麻Urtica fissa的同属近亲。荨麻属的成员基本都拥有能蜇人的刺毛，属名Urtica的词源是拉丁文urere，意思是“灼烧”，这个名字十分贴切，荨麻的刺毛富含二氧化硅，坚硬而中空，扎到皮肤后会折断，带来的不只是物理穿刺伤害，还会导致刺毛里的甲酸（蚁酸）等物质被释放出来，从而受到化学物质带来的属性伤害，使得伤口像被火烧了一样剧痛，和被蚂蚁咬到的痛感相似，严重时还会起水泡。由于刺毛本身和甲酸的保质期都很长，即使压成了腊叶标本，荨麻也依然能蛰伤人。

荨麻透明中空的刺毛，碰断以后就会自动注射甲酸。图片：Randy A. Nonenmacher／Wikimedia Commons

荨麻的刺毛长在它们的茎、叶和花序上，长度不过一两毫米，还是透明的，虽然长在茎和叶柄上的刺毛比较明显，然而毕竟刺毛非常小，在野外想靠观察刺毛来避免被蜇的话常常已经晚了，所以还是得认识一下荨麻本身的样子。荨麻大多是高一米左右的草本，茎干纤细、四棱、多分枝，叶片薄，有五条基生主脉，叶脉之间的部分微微隆起，边缘有宽锯齿，形状变化比较大，从边缘不裂到浅裂再到深裂都有。

蜇人能力max的麻叶荨麻（Urtica cannabina），叶片裂的很深。图片：余天一

荨麻雌雄同株，雌花序长在植株上部的叶腋，雄花序着生在下部的叶腋，形状都是松散的穗状，花序轴上有很多绒毛，也有稀疏的刺毛藏在里面伺机教训馋嘴的食草动物；果实是凸透镜形状的扁圆形瘦果。

分布极广的异株荨麻（Urtica dioica），正如其名是雌雄异株的，和荨麻不同。图中这棵是雌株。图片：余天一

异株荨麻的果序，可以看到透镜状的果实。图片：Frank Vincentz／Wikimedia Commons

欧荨麻（Urtica urens）的雄花（左）和雌花（右）。图片：Pancrat／Wikimedia Commons

一身的刺，依然抵挡不住被吃的命运

在很多语境中，“荨麻”一词指的不是特定的物种，而是荨麻属植物的泛称，英文里统称nettles。荨麻们广泛分布在世界各地，先民们对这种随处可见的蜇人植物在敬畏之余，也想了各种办法利用它们。

最容易想到也是最不可思议的利用方法就是吃。荨麻叶中的蛋白质含量高，纤维少，而且又皮实，是很好的牲畜青饲料，明代的词典《蜀语》中就记载荨麻“用叶喂猪易壮”。荨麻也能给人吃，而且很多地方的人都在吃，我国不少地区都有摘取荨麻和狭叶荨麻的嫩叶当野菜的习惯。欧洲人吃荨麻的历史同样很久，前段时间，在英国的一处三千多年前的遗迹中，人们发现了一些青铜器，内部保留了荨麻汤的痕迹。

荨麻酱配土豆。图片：Kobako／Wikimedia Commons

正常的荨麻吃法一般得经过蒸煮，这样可以破坏蜇人的刺毛；但是也有人把它当刺身吃，还不蘸酱油。英国有个小镇每年会举办一次生吃荨麻世界锦标赛，给每个参赛选手发一堆新鲜荨麻枝条，把叶片揪下来吃，一小时后计算每人手里荨麻光杆的总长度来评比名次，胜利者可以得到100英镑的奖金，目前的纪录保持者吃了76英尺，也就是23米。

正在生吃荨麻的选手。图片：Chris Helgren／REUTERS

生吃荨麻世界锦标赛，来源：Diagonal／Youtube

选手们对吃生荨麻叶的经验是：把叶子卷起来，别碰嘴唇直接放嘴里嚼，即便是这样，他们比赛完了以后嘴里也都又黑又肿。在比赛中，选手们吃的荨麻是欧洲常见的异株荨麻Urtica dioica。

既可咬人，又可贴身

荨麻的茎虽然看着细弱富含水分，但因为含有大量纤维而很有韧性，就算被踩倒了也很容易弹起来，在野外如厕时如果不仔细观察环境，臀部很可能就会被弹起来的荨麻攻击，请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荨麻的纤维很久以前就被用来制作麻布了，丹麦出土过一件2800年前的荨麻织物，有意思的是这些荨麻很可能来自奥地利，也就是说，当时荨麻不仅仅是日用品，还有可能是贸易品。和亚麻、苎麻等纤维植物相比，荨麻中胶质成分比较多，脱胶难度大，火候掌握不好的话纤维就会短，强度也会降低，所以在现代，荨麻不太常用来做麻布，而是不错的造纸原料。

异株荨麻的纤维和纺织品。图片：Textielmuseum Tilburg／Wikimedia Commons

日本阿伊努人的传统服装“レタルペ”也是荨麻纤维做的，只不过用的是咬人荨麻Urtica thunbergiana。咬人荨麻织出来的麻布颜色浅、近似白色，“レタルペ”在阿伊努语中的原意就是“白色的”。咬人荨麻现在主要分布于日本关东以南地区，而阿伊努人为数不多的后裔居住在北海道一带，这种空间上的距离也间接地体现了阿伊努人的历史。阿伊努人在十三、十四世纪时的分布范围从北海道延伸到本州岛中部，能够接触到咬人荨麻是很正常的事，后来与势力扩张的大和族的冲突加剧，经过数次败战之后最终在十九世纪成为了少数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