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老板子命的大白辕马（完整版）
救老板子命的大白辕马
1958年的夏锄季节，一挂四马大车，奔跑在安平大队通向石人沟渔场的土道上。铲地的社员们纷纷提起锄头来到路旁，和赶车的老板子王文忠告别。有的叫老哥，有的叫老叔，都说：“好不容易和你的大白马一起走了，到那好好干吧。”王文忠嘴里不停的答应着，一个响鞭儿，一团沙尘，跑过西南山岗的大鼓肚子。
王文忠，将近50岁，是安平大队第一生产队的马车老板子。
在东北，时兴一挂马车四匹马，一匹辕马在后，三匹长套马在前。辕马是一挂马车的舵手，它会驾驭马车前拉后稍。辕马套在车辕子里，靠“肚带”保证马车不向后仰，靠“上搭”保证马车不向前倾。肚带刹在肚皮下，相当于人扎皮带，勒得越紧越能使上劲儿。上搭放在马背上的马鞍子上，马鞍子的鞍桥上边一般会有4至6个滚动的木制鞍滚子，缓冲上搭左右移动，保护马背不被磨破皮。辕马的另一件重要的装具是后鞧，辕马靠它使马车后稍，如同汽车倒车。下坡时，辕马也可以利用后鞧“坐坡”，不令重载车产生贯性溜车。
王文忠这挂车，是一匹大白马驾辕，七八岁的口儿，白鬃白尾巴，浑身没一根杂毛，远看就是一条白绫子。这匹马的颜色，在相马经上可是占据头一条：“远看一张皮，近看四个蹄，回手摸摸嘴巴齐不齐。”一张皮就是指的颜色，可以是雪白，可以是枣红、黄膘、铁青、菊花青......但是，如果是兔灰、沙栗、杂花等等，就不上数了。四个蹄子要大、要圆，要平而厚实，抓地有力；嘴巴要大嘴叉，上下嘴唇要灵活齐整才有好吃口，不草怜水细，容易上膘。
王文忠的大白马身高四尺五六，前拉后稍十二石的载。整个生产队，没有一个老板子不眼馋，王文忠自己也感觉怎么使怎么顺手，怎么看怎么顺眼。虽然是集体财产，那时候的社员爱社如家，尤其是车马都分工给老板子负责。老板子对马来说也和主人一样，平时沟通的好，相互也都产生了深厚的依赖性。每当套车前卸车后，王文忠总是把大白马的缰绳搭在马脖子上，自己在前边走，大白马就跟在身后。出门行车途中，王文忠去前后车对火抽会儿烟，和其他老板子闲唠嗑，三五里地不管它，大白马也都自主的信马由缰跟上车队，逢个上岗下坡，大白马也会左右前边三个长套马，保证正常行车。手里有一匹如此配合默契旳辕马，老板子就可以整天骄傲自在的优哉游哉，所以王文忠对自己车上的马也格外上心，尤其是驾辕的大白马，更是悉心呵护，情同伙伴。
辕马前边的三匹长套马，左手是“里套”，服从老板子手中大鞭子的指挥，进行里外（左右）拐弯。右手叫“外套”，负责向外拐弯。但是，平常老板子都习惯使用里套做四匹马的“二把手”，由它带领前三匹马里外拐。长套中间的马叫“攒套”，只是“拉帮套”，一般“生个子”马新上套，都放这里夹在中间“学徒”。
三匹长套，也会有上搭，很简单，可以是块皮子、板带、旧鞋底子都行，肚带就是一条麻绳。一挂车的四副马套，马夹板子都是一样的，在两头细中间稍粗的硬杂木圆木上，开几个孔，栓上套绳，上脑绳和门绳就可以了。
马车老板子手中的大鞭子，如同司机的方向盘，一挂车上的四匹马，全凭耳听老板子吆喝，眼看老板子鞭头，就能保持张弛有度步调一致。出色的老板子，响鞭子没打马，打马的鞭子不响。
我跟过一个大老板子拉碱土，卸土时眼看里套眼岔要毛车，老板子左手一鞭子，没听鞭子响，只见里套小红马，当即原地立正。看它疼痛地直摇头，老板子过去，在嘴唇上拔出半寸长鞭梢。
这样鞭子头好的老板子很少，走在高粱地边儿，高手一鞭子下去，掐下一穗高粱。怂手一鞭子下去，缠上了，还要下车用手解扣。实际说好使的马也不是打出来的，主要是靠和马匹沟通默契，培养习惯，大鞭就是指挥棒，很少有老板子动辄给马抽一顿鞭子。
1956年冬天，王文忠赶着马车，去小河子西边，拉回一大车烧柴。由于冬季河水流量减少很快，冰面随之下沉，河面两岸都有十几米高的陡坡。如果在旱地行车，遇到这样的陡坡，老板子就吆喝辕马坐坡，以使马车缓缓下坡。但这是冰坡，辕马坐坡打滑会要命的，所以，老板子要调整四匹马匀速“跑坡”。
赶马车跑冰坡，老板子要注意赶着辕马，避开江面清口和障碍。还要调整四匹马默契配合，长套马须保持匀速。既不能拉的过紧，强兜着辕马屁股跑，又不能拉松套，绊自己的腿，这叫“擎着套”跑。所以说，冬天每过一次小河子，人马都是高度紧张，如同过关。
这天，王文忠赶着马车，在小河子西岸下来的时候，由于自己忙活着顾这顾那，不想脚下一滑，从马车上张了下来。马车正跑冰坡停不住，他感觉这下完了！想到落在车下被碾压的痛苦，吓得他急忙紧闭双眼......没想到，还没等他落地，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提起来了。恍惚中睁眼一瞧，只见是大白马叼住了他的衣服，还在继续跑坡。半里地之后停下来，大白马把他放在冰上，累得喘着粗气，打着响鼻儿，兴奋的摇头晃脑，落下满头霜雪。王文忠顿时由哭转乐，由乐转哭，跪在地上，哭乐着给大白马磕头如捣蒜。
回家的一路上，也没心思坐车了，寸步不舍得离开救命的大白马。手扶着辕马夹板子，就像与朋友手拉手一样回到了家。
此后，王文忠赶车从来不打马，尤其一下不打大白马，每天，起早贪黑，细草细料的喂养着。
这次为了支援石人沟水产养殖场，才调拨王文忠赶的这挂马车，他死活不同意。大小队多次做工作，他就是不答应，怕交到别人手里，大白马会挨打。想到大白马救过他的命，对他的不舍也很理解。最后，由大队与石人沟养殖场协商，干脆决定让他随车一同过去。
七八年之后，王文忠又回到安平一队，有人问咋回来了，他都很少开口，后来听他的孩子们说，大白马死了。
作者：苦口药
完稿：2019.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