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节日--春节往事 做年糕

远去的节日--春节往事    做年糕

文/航坞樵夫

过了腊月十五,做年糕就成了家家户户都必须考虑的事了,即使再穷的人家,没有年糕的春节是不能想象的。在大人们来说,这既是任务,又是光荣,做了几蒸年糕,可以反映出家底的厚薄;在小孩来说,则是一个赶热闹的极佳机会。
      年糕的主要原料是大米,一般按照一百斤晚米和三十斤糯米的比例拌匀,这种比例叫做“外加三”,如果家里糯米比较充足,也有七十斤晚米加三十斤糯米的,这种比例叫做“里加三”,或者介于这二者之间。至于其他原料如玉米、高粱之类的杂粮加晚米,在我们沿塘这一带来说,只有很少的家庭才有。
      因为做年糕需要的人手较多,一般是三四户人家合伙,选择房屋比较宽敞的人家开蒸,我们多数选择在外婆家里,大姨夫家和我家则在他们那里搭蒸,记忆中只有在我十八岁那年,我舅舅说,你们两兄弟也大了,家里应该热闹热闹,今年在你家里开蒸。那一年就在我家。合伙的几户人家事先商量好日期,约好帮手,在前一天把拌好的米浸泡在清水中,一般浸泡一周时,捞出、淘干净,去村里的磨粉厂磨成粉,直接拉到开蒸的人家,在白蓝或者晒箕里略微摊开,不能装在袋子里,因为粉是潮湿的,装在袋子里容易焐坏变质。几户人家都是早早地吃了晚饭,前来帮忙的邻居、亲戚也陆续到来,大戏就开场了。
      最先做的必须是主人家,搭蒸的人家排在后面。第一道工序叫做“打糕花”,这是整个过程中技术含量最高的一环,一般由大姨夫担任,偶尔也有舅舅上手的,这个人被尊称为“上蒸师傅”。他在上手前必定要问一句“外加三还是里加三?”因为他要按照糯米的比例来确定加水的多少,糯米比例高,水头要短些,反之,水头要长些(所谓水头长短,就是指加水量的多少,这是行话)。在确定了糯米的比例后,用小碗把米粉一碗一碗地舀到小白蓝里(记得一蒸是十八碗),然后慢慢加入冷水,用双手不停地往中间抄米粉,形成一个丘状,反复多次,当许多小颗粒从粉丘顶端往下滚,就表明糕花已经好了。糕花的质量直接决定了后面的进程是否顺利,如果太干,不容易蒸熟,会形成花糕,太糊了,就会粘连,蒸汽不容易上窜,不但蒸不熟,还会出现大面积夹生。而出现花糕或者夹生是非常犯忌的一件事,因为年糕的好坏,预示着全家来年的顺逆,而第一蒸,更是重中之重。
      打好糕花,开始上蒸。蒸桶是一个木板做的圆形桶,上下都没有底,下端直径略小,一般是一尺六寸,刚好扣在尺六镬上,上端略大。桶壁外面,对称各有一个木块把手。在越剧《九斤姑娘》里,石二东家要张师傅箍一只“无底无盖桶,两只耳朵翘耸耸”,就形象地道出了它的外观。蒸桶里面,要放一只“将军帽”,这是一种用篾片编制的器具,锥形,底部直径比蒸桶下口略大,顶部尖,篾片之间形成很大的空洞,整个形状活像一定帽子,故名。将军帽的外部,贴上一张薄薄的纱布,从蒸桶上口往下平放,尖顶朝上,底部扣在蒸桶下口,用手按结实,然后把整个蒸桶扣在镬上,蒸桶周围的镬边上,围上干净的毛巾,以防蒸汽外溢。镬里装一大半满的清水,灶肚里早已是旺旺的火在伺候。
      一切准备就绪,烧火师傅继续烧火,上蒸师傅把打好的糕花一碗一碗往蒸桶里面撒,注意,要保持整个灶肚火势均匀和蒸桶里面糕花厚薄均匀,要不然一边孰得快一边熟得慢。这个时候,上蒸师傅俨然一位大将军,如果发现不对,随时会大声命令:“汤锅沿里悠些”、"火门口猛些“、"靠身面猛些“之类的口令,烧火师傅一听,心领神会,随时调整各部位的火势。当白蓝里面的糕花全部撒完,蒸汽从整个蒸桶各个部位均匀地冒出来,就盖上锅盖,一会儿,就蒸好了。
      "开蒸!”随着上蒸师傅一声威严的命令,早已磨拳檫掌的后生们立即行动:侯在灶边的第一个人立即抓起一条烫毛巾,略绞一绞,使毛巾半干,大步走到捣臼边,把毛巾往捣臼里打一个旋,使它的内壁略润,马上退开;第二人立即端起蒸桶,同样大步来到捣臼边,对准捣臼把糕花扣进里面。一阵清香,随着一团蒸汽,顿时弥漫了整个堂屋。挼对师傅已经准备好半盆开水,见糕花入臼,就用开水润一下手掌,在将军帽内侧拍打几下,连同纱布一起揭下,交还给端蒸桶的人。这时,女主人早已拿着一只空碗等在旁边,从捣臼内挖出一碗糕花去向灶王爷上供,感谢他老人家一年来的大力护佑。女主人一走开,第一位捣子手把积攒了满满的力量贯注于双臂,抡起二十来斤的捣子重重地夯了下去。孩子们是制造热闹的主力,但此时还轮不到他们上场,而且都知道,尝鲜的时候还远远未到,每户人家的前三蒸,是不允许扯年糕折头的。乖一点的孩子,整齐地坐在楼梯的台阶上,调皮一点的,则在外围走来走去,东摸一下,西扯一下。
      几个捣子手轮番上阵,松软的糕花变成了柔韧的面团。挼对师傅渐渐把面团调整为椭圆形,一名捣子手拿过一根两端带把子的细铁丝,放到捣臼里面,挼对师傅把面团抱起来,放到铁丝上面,面团均匀地切成两半。这时,旁边的小桌子上,已经摊开拧干水的压糕布,面团放在布上,两个捣子手相向而立,把它松松地包成一个长方形,平面向上,两人各抓住一条木头扁担的两端,同时用力,把布包压平,使它每个角、每条边都充实了,放下扁担,用手掌再搓一下边和角,尽量棱角分明,翻过布包、揭开,把年糕轻轻地摊在晒箕或芦席上。
      孩子们的活儿来了。勤快些的半大孩子会接过包布,到院子里的清水桶中搓洗干净、拧干放在小桌子上,本家的孩子会去盖红印儿。嘿,盖红印可神圣了,在孩子们来说,无异于在国书上用玺。这红印也有讲究,把圆圆的细竹竿锯成十厘米左右的长度,选大小均匀的六段,用粗线扎成一捆,中间一段,外围五段,蘸上红胭脂,盖在玉白色的年糕上,宛如一朵朵鲜艳的梅花。在年糕的正面,三朵梅花盖三排,交替两朵梅花盖两排,十三朵梅花,无论直看横看还是斜看,都成直线。在年糕的两侧,还要做上记号,第一蒸一个、第二蒸两个、第三蒸三个,以备敬神敬祖之用。
      孩子们盼望已久的第四蒸终于来了。当蒸桶端上来,孩子们就开始骚动,性急的早已站了起来,站一会,又坐下,到底还是坐不住,一会儿又站起来,无论站着还是坐着,双眼始终盯着捣臼,生怕年糕飞走。当糕花变成面团,女主人就及时地出来了,“来来来,扯年糕折头!”捣子手都知道,把前面一半压成年糕,后面一半就不用压了,挼对师傅把剩下的一半扯成一团一团,第一团交给主人,去供奉祖宗,让列祖列宗先享受一年来的收成,然后分给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个孩子都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嘴巴里嚼着,眼睛不停地扫来扫去,比较着谁的大一些。性急的直接就说谁的大,深沉一点的,嘴上不说,肚子里还是在比较的。主人会指派自家的孩子,用热毛巾裹上几团,告诉孩子去送给哪些亲戚邻居,让大家分享收获的快乐。
      在现场的孩子,一边不停的吃,一边向我父亲身边集中,因为此时,是我父亲展示才艺的时候了。他用一小团柔韧的年糕,做成鱼的模样,在鱼身部位,用细篾片印出鱼鳞,在鱼头部位嵌入一粒黑色的豇豆,在鱼鳍和鱼尾上画上几条红胭脂,一条鲤鱼就活脱脱展现在孩子们面前。接着,又做出一只鸡,再做出一个猪头,素三牲就宣告完成。在他制作过程中,几个见过世面的孩子看一会就争先恐后地宣布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有时父亲故意和他们开个玩笑,在孩子们很有把握地宣布之后,中途在某个部位变一下,明明要做成一只鸡的,突然变成了一个猪头,孩子们又是失望又是兴奋,大呼小叫,灶房和捣臼边上反而显得冷清了。
      幸福之后归于平静,大人们有条不紊地重复着各自的工作,孩子们吃也吃了玩也玩了,终于抵挡不住被窝的召唤,带着踏实而满足的心情陆续回家睡觉。被窝中,有的还在重温刚才的乐趣,性急的,则开始提前盘算下一桩趣事了--谢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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