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溪医案给我的启发
一日翻阅丹溪医案,其中一则医案引起了我的特别注意,原因是黄芪跟党参这样一对平时很容易一起用的药,居然因加了黄芪而病情加重了。
原案如下:“东阳陈兄露筋骨,体稍长。患体虚而劳,头痛甚,至有诀别之言。余察其脉弦而大带数,以人参、白术为君,川芎、陈皮为佐,至五六日未减,众皆讶之,以药之不对也。余曰:药力有次第矣,更少俟一二宿当自安。忽其季来问曰:何不少加黄芪?予笑不答。又经一宿,忽自言病顿愈。予脉之,觉指下稍盛。又半日,病者言膈上满,不觉饥,视其腹纹已隐矣。予曰:夜来药中莫加黄芪否?曰:然,止与三帖。遂速与二陈汤加厚朴、枳壳、黄连,以泻其卫,三帖而安。”
后来读到网上的一位老师的评按,整个豁然开朗了,现摘录如下。“按露筋骨者,体瘦而棱角分明。体瘦者则脾虚,露筋骨而身长者则肝强。值辛劳则肝气逆盛而头痛。脉弦者正肝气盛之象,大者为虚,为劳损。其治自宜培土以抑木,故以参术补脾胃为君,川芎疏肝,陈皮开胃为佐。瘦长人肝气偏旺,虽脾虚亦不可升阳助肝气。故误予黄芪后膈满气壅,肝气上逆也。于是复诊予二陈汤加朴、枳宽胸降气,黄连泻肝也。
又按:余读此案,揣摩再四,不禁慨叹!体瘦本为脾虚,而露筋骨、体长,于是复知为脾弱肝强之体,亦察之仔细矣。其方以参、术、陈补脾开胃,川芎疏肝以预留补气之余地,正合其体而简练得当,不可再添一味亦不可再减一味也。由是知丹溪立方,正如量体裁衣,因人而异,实以体质为主。病邪乃外加之物,居于其次。余前言昔贤投方治病,无不由'体’与病’二者相合而成,而以“体’为主,试观前人治案,如叶、喻、谢、薛、孙一奎、汪石山诸案,莫不如此。若不察'体’而仅辨'病’即率尔操觚,则必如盲人瞎马,正不知将坠于何渊也。至民国以降,近代中医受西医方法论的影响,逐渐以'病’为主,而以'体’为次。若治外邪,则清热解毒不遗余力;若疗内伤,则活血化瘀恒为常法。竟不知体’为何物矣。此案若付与今人治之,必以祛风止痛为务,较之丹溪,相去霄壤矣。”
正是这个“体”与“病”的点醒,再一联想叶天士《温热论》中的论述“如面色白者,须要顾其阳气,湿胜则阳微也。如法应清凉,到十分之六七,即不可过凉,盖恐湿热一去,阳亦衰微也。面色苍者,须要顾其津液,清凉到十分之六七,往往热减身寒者,不可便云虚寒而投补剂,恐炉烟虽熄,灰中有火也,须细察精详,方少少与之,慎不可漫然而进也。”可见叶天士也是非常重视体的,同样是湿,不同的人治法是不一样的。
难道张仲景不是这样看病的吗?
当然是啊,你看人家写太阳病,有的人得的是桂枝汤证,有的人得的是麻黄汤证。其实并不一定是什么这个人中了风,那个人受了寒,即便是,也是这么一类人容易受风,那么一类人容易受寒,是因为受邪的人不一样,所以表现出来的证不一样的。原来自古以来大师一直都是这样看病的啊!从此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中医是看人治病,而不是看病治人。于是我开始了体质学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