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解贾母“掰谎记”:别再冤枉贾母讽刺黛玉了!(上)

【我说《红楼梦》:细节之中隐真相,文本解读是王道】

图片来自网络,贾母剧照

要想真正弄明白贾母'掰谎记'讽刺的是谁,首先,我们不能孤立地去分析这一个情节,而必须把前后相关情节贯通起来,按照情节的脉络走向,把这个情节置于整体故事情节发展所反映的人物情感逻辑链条中,去做尽量合乎情理的解读;其次,我们不能带着有色眼镜,带着对贾母的刻板印象,先给贾母扣一个'封建家长'的大帽子,再以此为基础去分析这个情节,假如我们不能做到这两点,则必然导致对这个情节理解的偏颇甚至错误。

一、不要受后四十回续书的影响,抱着先入为主的偏见去看待贾母

不管后四十回续书的作者是高鹗也好,还是无名氏也好,他对曹雪芹在前八十回中所塑造的贾母是完全不理解的,续书作者只是按照他的惯性思维把贾母写成了一个'封建家长'的形象,这个贾母反对宝黛爱情,对黛玉冷漠无情;赞同宝钗、宝玉的婚事,甚至同意了凤姐的'掉包计'(凤姐表示快冤死了,我不会出这种馊主意啊!今天先不谈这个话题,以后另文再论)。

前八十回中的贾母真可谓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史无前例的贵族老太太形象,她风趣幽默、开朗热情、慈爱善良;她对黛玉万般怜爱,她是宝黛爱情的促成者和保护者,她几乎以一己之力对抗着'金玉良姻'的进逼;她最担忧的就是自己百年之后黛玉的处境,虽然她为'两个玉儿'这一对'小冤家'操碎了心,但奈何年龄高大(七十一回特写贾母八十大寿,与三十九回贾母、刘姥姥对话所透露年龄不对榫,我的理解是这并非曹雪芹笔误,而是故意写错,以突出贾母年高,来日不多)、有心无力了。

贾母虽然崇信佛道,但不糊涂,她以见惯大风大浪的睿智眼光一眼看穿薛姨妈、薛宝钗一再吹风的'金玉良姻'实属谎言(请参看'潇湘竹48'主页的置顶文章),但她不能直言揭穿,只能以巧妙的手段来进行反击。

贾母为何不能揭破薛家母女的谎言呢?因为贾母虽然不惧薛姨妈和宝钗,但必须顾忌这母女俩背后的强大的支持势力,一位是薛姨妈的兄长、宝钗的舅舅、九省都检点王子腾,他是四大家族中唯一实权在握的一品大员、军政重臣,甚至元春在后宫的荣宠浮沉都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位是贾母的儿媳,薛姨妈的姐姐、宝钗的姨母王夫人,虽然贾母与王夫人是婆媳关系,按照古代的礼法观念,王夫人应该对贾母恭谨顺从,但王夫人的权力在未来,假如将来黛玉真的嫁给了宝玉,那么王夫人与黛玉就形成了新一轮的婆媳关系,同样的,王夫人就可以以'孝道'的幌子随意刁难黛玉(请参考大家耳熟能详的南北朝民歌《孔雀东南飞》里焦仲卿母亲的做法)。

图片来源于网络,武臣与诰命夫人图

正是有以上两大顾忌,贾母既不能与王夫人撕破脸,更不能过于明显地流露出对薛家母女的不满,这就造成贾母在反对“金玉良姻”一事上往往采用含蓄委婉的做法,也导致一些读者对贾母的做法产生误读。

二、贾母在'掰谎记'之前为抵制'金玉良姻'所做的努力

含蓄委婉的做法当然不代表贾母在抵制'金玉良姻'上毫无作为,在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效戏彩斑衣'之前,贾母至少四次出手狙击'金玉良姻',致使'金玉良姻'骗局迟迟未获寸进。

第一次,贾母试图借元春省亲的机会让薛家搬离荣国府。

第十八回'林黛玉误剪香袋囊 贾元春归省庆元宵'主要叙述元春归省一事,在叙及荣国府所做的准备工作时,说到贾蔷从姑苏采买了十二个女孩子并聘了教习以及行头等物。就在此时,曹雪芹突然插入了一句话:'那时,薛姨妈另迁于东北上一所幽静房舍居住,将梨香院早已腾挪出来,另行修理了,就令教习在此教演女戏。'

大家知道,小说第四回薛家留在荣国府以后就住进了梨香院,这梨香院就在荣国府'东北角上',是'当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而现在为了安置十二个学戏的女孩子,有人请薛姨妈一家又搬了出来,搬到哪里去了呢?同样的'东北上'(东北上就是东北角上)、同样的一所幽静房舍!

既然荣国府东北角一带本来就有空闲的院落(就是薛姨妈家搬进去的这个院子),为何不直接将小戏子们安置进这个院子,让薛姨妈一家仍然住梨香院,而要请薛姨妈一家劳师动众搬一次家呢?

这两个同样的处于荣国府东北角的幽静小院,住这个院与住那个院有什么根本区别吗?何必如此折腾一番呢?又是谁在折腾薛姨妈一家呢?而且,居然让她们为十二个小戏子腾房子!薛姨妈可是荣国府当家主母王夫人的嫡亲妹妹、薛家的主母、王家的女儿!现在要为当时人们视为贱民的小戏子腾房子,这难道不是一种羞辱吗?

图片来源于网络,薛姨妈一家剧照

荣国府真正的当家人只有三位,贾母、贾政、王夫人,王夫人会这么折腾自己的妹妹一家吗?古代男主外、女主内,贾政会突发奇想这么干吗?答案很明显,示意执事人去请薛姨妈搬家的只有一人——贾母

贾母为何这么做?气不过啊!宝钗来了以后,不但导致宝黛二人经常因为她而生龃龉、闹矛盾,宝钗居然还在第一次与宝玉单独见面时就故意放风'金玉良姻'(第八回),这风吹到贾母耳中,贾母如何不生气?在贾母看来,薛家以皇商的身份居然妄图攀附贾家,而且还使用了编造谎言的下作手段(关于'金锁'谎言,请参看“潇湘竹48”主页的置顶问答《关于金锁的来历,为什么宝钗的说法与薛姨妈的说法不同》),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贾母抓住元春归省的时机,打算用让薛姨妈搬家的方式暗示她们离开荣国府,毕竟荣国府要预备接驾,事务繁多,任何一个有眼色、懂规矩的亲戚都该主动离开,别跟着添乱了,更何况薛家在京城有几处房舍,并不是无处可居。

但是,贾母低估了薛姨妈隐忍装傻的功力,低估了薛姨妈促成'金玉良姻'的决心,于是,就出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薛姨妈故作不懂,忍耻含垢搬出了梨香院,搬进了与梨香院相邻的另一处院子,自此再也没有离开荣国府,最起码前八十回中没有离开,连薛蟠娶妻都在这个院子里。(这样大家就可以理解夏金桂在婚后的撒泼大闹了吧,因为她迅速地看清了一个事实:薛家外强中干,一切都靠着'好亲戚,挟制着别人',所有的指望都寄托在与贾府的联姻上。)

第二次,贾母借宝钗十五岁生日之机暗示薛家离开荣国府。

第二十二回,贾母蠲资20两为宝钗办了生日宴,很多人以此为据大谈贾母喜爱宝钗,不喜黛玉,因为贾母没有自掏腰包为黛玉庆祝过生日,这种看法真是皮毛之论,不值一哂,但是如果不加以辩证,就会误导很多《红楼梦》的初读者。之前写过一篇小文简单分析过贾母为宝钗办生日宴的用意,大家可参看'潇湘竹48'主页的文章《关于宝钗、黛玉生日的一点小联想》,此处再划一下重点:

一、注意凤姐的调侃,'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作生日,不拘怎样,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戏。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自己花上几两老库里的体己,巴巴地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作东道,这意思还叫我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勒掯我们。举眼看看,谁不是你老人家的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了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体己只留于他我们如今虽不配使,也别苦了我们。这个够酒的?够戏的?'

凤姐话里有话,指出在贾母是大富豪的前提下,既然主动提出为宝钗过生日,就该大方点,抠抠搜搜只给二十两就算了,还特意找出'霉烂'的银子来!暗示贾母根本没有诚意为宝钗过生日;'我们如今虽不配使'这话明面上说凤姐自己不配使,只有宝玉(黛玉)配使,实际上含沙射影在说宝钗根本不配使贾母的银子。

二、注意这句话的措辞:'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是客余者皆是自己人。'这里强调了只有薛姨妈、宝钗、史湘云是客人,'余者'包括黛玉都是'自己人',点明了亲疏远近有别;与第三十五回中贾母所说'提起姊妹,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都不如宝丫头'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们家四个女孩儿'自然不能算已是皇家人的贵妃元春,也不包括偶尔小住的湘云,只能是黛玉和迎、探、惜三春。这是中国式家长特有的说话方式,褒人贬己,但是真心疼爱的只能是'我们家'的女孩!

三、再注意点戏环节,'(贾母)然后便命黛玉点。黛玉又让薛姨妈、王夫人等。贾母道:'今日原是我特带着你们(贾母是对黛玉说话,'你们'包括黛玉)取乐,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她们。我巴巴的唱戏、摆酒,为她们不成?她们在这里白听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她们点呢!''

贾母说的'她们'指谁?谁'在这里白听白吃,已经便宜了'?这话因黛玉让王夫人、薛姨妈点戏而起,但是,贾母口中的'她们'只包括王夫人和薛姨妈吗?贾母用这种开玩笑的方式只尴尬了王夫人和薛姨妈吗?

四、注意凤姐示意大家'小旦'像黛玉的真实用意。'至晚散时,贾母深爱那作小旦的与一个作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发可怜见儿的。因问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一回。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给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凤姐的意思很明确,'小旦'扮上像黛玉,大家都看出来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凤姐示意小旦像黛玉

但是,我们如何理解凤姐的这个行为呢?是不是像宝玉、湘云、黛玉理解的用小戏子打趣黛玉呢?还有人认为凤姐拿黛玉比下九流的小戏子,对黛玉充满了鄙视、恶意。

请细察凤姐对贾母的一贯态度:凑趣、奉承,可谓唯贾母马首是瞻!那么,这样的凤姐会在宝钗的生日宴上故意恶心黛玉,同时也得罪贾母吗?只要智商正常的成年人,都不会做出如此可笑的解读,把自己的心智降低到与十一二岁的宝玉、黛玉、湘云齐平的水准吧。

凤姐的真实用意在于把大家关注的焦点从生日宴的主角宝钗身上转移到黛玉身上,她用这种方式告诉在座众人:贾母为何如此喜爱'小旦'?那是因为贾母爱屋及乌的心理,虽然贾母出于不可明说的原因为宝钗过生日,但是,贾母真正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是外孙女黛玉!

那么,贾母为何要为宝钗办生日宴呢?关键就在宝钗的年龄上,宝钗正好15岁了,在中国古代,15岁有一个专称:'及笄之年',女子要改女童的垂髫披发为发髻,用簪子(笄)固定;更重要的是,无论是古代的法律规定还是民间的婚姻习俗,15岁都意味着女子成年,到了结婚的年龄,可以嫁做人妇了。

而薛家自从第四回住进荣国府,就拉开了常驻不走的架势,'(薛姨妈)又私与王夫人说明:'一应日费供给,一概免却,方是处常之法''(第四回),贾母本以为薛家住上两三个月,收拾好了自家的房子就会搬走,谁知请神容易送神难,薛家住下不走了,而且开始鼓吹'金玉良姻'的谎言(第八回),贾母借元春省亲之机驱离薛家的计划没有奏效,无奈之下只好借宝钗15岁生日的机会,向宝钗的长辈薛姨妈、王夫人示意:宝钗已到婚龄,薛家不能再住下去了,应该回自家居住,也方便有人上门相看、提亲,还住亲戚家算怎么回事呢?

可惜,贾母这种贵族式的含蓄做法,人家硬是不接招,不但装傻充愣,进击的势头还越来越猛了!那就是引发后世读者各种解读的第二十九回元春所赐端午节礼物一事。

第三次,贾母在清虚观借拒绝'十五岁”的小姐来拒绝宝钗。

关于元春赐宝钗、宝玉同样的端午节礼物,很多人解读为元春取中宝钗,支持宝钗,含有赐婚之意。对于这个情节的分析,请参看'潇湘竹48'的文章《贾母一句话勾起王夫人多少前情往事,宝黛姻缘注定终虚化》(上篇)中的相关解释,这里我再补充几句。

元春此时已是贵妃,贾府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外戚,薛家只是败落的皇商家庭,两家虽然都在'护官符'上,但门第的差距还是极大的,古代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如果贾、薛两家门户对等,薛家也没必要殚精竭虑地去编造和尚送金锁的谎言,妄图利用贾母崇信佛道的迷信心理去实现攀附贾府的目的了。

薛家能够联姻什么样的家庭呢?作者用了三个女子的婚姻状况来暗示:傅秋芳、夏金桂和薛宝琴

傅秋芳的哥哥是六品通判,好赖也算官宦之家,而且他的哥哥是官员,不是惹祸精薛蟠,但是京城贵族圈对傅秋芳的态度是什么呢?'怎奈那些豪门贵族又嫌他穷酸,根基浅薄,不肯求配',这是傅秋芳的命运,也是京城贵族圈对宝钗的态度,明白了这一点,我们也就明白了薛家为何死死抓住宝玉不松手,因为这是她们的视线范围内唯一似乎能够得着的婚姻对象,毕竟有王夫人这个亲姨母的支持,有近水楼台之便。

夏金桂身为夏家独生爱女,夏家的根基家业在京城,也没有惹事的哥哥;薛家八房都在金陵,薛蟠又有命案;两家都是皇商,门当户对,而且夏家的家底财力应该胜过薛家,请看夏金桂婚后的撒泼大闹,俗话说店大欺客、客大欺店,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薛姨妈和夏金桂的婆媳争锋,如果夏家财力不如薛家,夏金桂断不敢如此跋扈无礼。夏金桂只能嫁给薛蟠这样的人物,那么同样出身的薛宝钗呢?答案不言自明。

薛宝琴是薛宝钗的堂妹,两人的出身一模一样,曹雪芹写这个在四十九回才来到荣国府的宝琴有多方面的用意,这里我只先说一下通过宝琴暗示宝钗婚姻困境的用意

薛蝌带宝琴进京的意图非常明确,“因当年父亲在京时,已将胞妹薛宝琴许配都中梅翰林之子为婚,正欲进京发嫁”,通过五十七回宝钗的话我们知道“偏梅家又合家在任上,后年才进来(返京)”,这就非常蹊跷了,宝琴进京是为了与梅翰林的儿子成婚,结婚需要男方家精心准备,可是薛蝌、宝琴进京前显然没有与梅家商定好结婚日期,甚至连梅家不在京城去了外地任职都不知道,这完全不符合生活情理。

那么,梅家“后年”返京以后有没有迎娶宝琴呢?先算一下时间,四十九回宝琴进京,时间大致是秋冬之交,紧接着五十三回写贾府除夕祭祖,到了七十回又写“接着过年过节”,时间过去了一年;七十五回又写中秋夜宴,至此宝琴进京已近两年时间,梅家有没有返京呢?请注意第七十八回中写宝玉随贾政出门交际,回来时得到许多礼物,“这是梅翰林送的,那是杨侍郎送的,这是李员外送的,每人一份。”按照曹雪芹一贯的写法,此处突然冒出来的“梅翰林”很可能就是宝琴的准公公梅翰林,但是,在这一回的前后文中并没有关于宝琴婚事的只言片语。

曹雪芹还在一处暗示了宝琴婚事终将不谐,就是宝琴所作《梅花观怀古》诗:“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这首诗典出汤显祖名剧《牡丹亭》,此剧叙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爱情故事,二人在柳梦梅考中状元后经皇帝赐婚终得圆满,但曹雪芹在这里显然反用其意,用“不在梅边”暗示宝琴与梅翰林家的婚约落空

宝钗、宝琴都是薛家的女儿,出身一样,梅翰林家尚且悔婚宝琴,宝钗在婚姻市场的困境可见一斑了

所以说,贵妃元春怎么会赞同以皇商之女宝钗为弟媳呢?元春的做法就是向祖母贾母提醒,母亲王夫人进宫提议贾、薛联姻了,而自己不能确知祖母的考虑,请祖母表态;贾母对元春的做法心领神会,马上派宝玉第二天进宫谢恩,只要宝玉这实诚孩子对元春提出自己的疑惑——为何是宝钗姐姐,而不是黛玉妹妹与自己的礼物相同?元春自然就清楚了,在宝玉婚事上祖母和母亲的选择是不一致的。

元春显然不赞同王夫人选择宝钗,因此在八十回之前元春再也没有任何表态。七十回之后,宝钗已经20岁,已经到了古代女子结婚年龄的上限,而王夫人也无法促成“金玉良姻”前进一步,就是因为王夫人不但被贾母坚决抵制,也得不到元春助力的缘故。

图片来源于网络,贾母张道士配合演双簧

元春的提醒也促使贾母考虑应对之法,于是,紧接着第二十九回,贾母就利用清虚观打醮的机会,与张道士演双簧。张道士故意含含糊糊地为一位“十五岁的小姐”提亲,给贾母制造机会公开宣称“上回有个和尚说了,这孩子(宝玉)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点儿再定罢。”贾母的目的就是明确告知王夫人、薛姨妈、宝钗等人自己在宝玉婚姻问题上的态度,既然和尚(薛姨妈说金锁来历也借和尚撒谎,呵呵,贾母干脆也借和尚说事,真是针锋相对!贾母真是幽默!)说宝玉命里不该早娶,结婚早了可能有性命之忧,那就等几年吧!宝钗此时已过了十五岁了,请你们自己考虑能不能等得起。王夫人作为宝玉的亲生母亲,当然知道这是贾母编的瞎话(贾母的意思,咱们就瞎话对瞎话吧,你们能编谎话,我也会啊),因为从来没有和尚说过这样的话啊!可是王夫人能去质问婆婆贾母吗?王夫人当然不能,她很清楚贾母这是在向自己喊话!王夫人的一肚子闷气只能等到第三十回通过掌掴金钏来发泄了!

第四次,贾母借宝琴拒绝宝钗。

第五十回出现了一段蹊跷的文字,有些读者以此为据认为贾母虽然不选宝钗,但是也不选黛玉,而是看中了美丽、活泼、健康的宝琴。是不是这样呢?为了解说方便,我们还是采用“文本细读”、文间夹评的方式来看一下。

贾母因又说及宝琴雪下折梅,比画儿上还好,因又细问她的年庚八字并家内景况。薛姨妈度其意思(注意,是薛姨妈自己猜的),大约是要与宝玉求配(薛姨妈自己猜的)。薛姨妈心中固也遂意(怎么可能?带着“金锁”谎言在荣国府苦心经营几年了!),只是已许过梅家了,因贾母尚未明说(贾母故意不明说),自己也不好拟定,遂半吐半露告诉贾母道:“可惜这孩子没福,前年他父亲就没了。他从小儿见的世面倒多,跟着她父母四山五岳都走遍了。他父亲是好乐的,各处因有买卖,带着家眷,这一省逛一年,明年又往那一省逛半年,所以天下十停,走了有五六停了。那年在这里,把她许了梅翰林的儿子(宝琴已订婚),偏第二年他父亲就辞世了(古代社会常情,紧随“父亲”辞世相伴而来的就是“家道中落”),他母亲又是痰症(万一母亲去世,又要守孝三年)。”凤姐也不等说完,便嗐声跺脚的说:“偏不巧,我正要作个媒呢,又已经许了人家。”(凤姐配合贾母演双簧)贾母笑道:“你要给谁说媒?”凤姐儿笑道:“老祖宗别管,我心里看准了他们两个是一对(偏不说是谁)。如今已许了人,说也无益,不如不说罢了。”贾母也知凤姐儿之意(你俩就是忽悠薛姨妈啊),听见已有了人家,也就不提了。大家又闲话了一会方散。一宿无话。

贾母打听宝琴的年庚八字是为了与宝玉求配吗?

首先,我们来看贾母对宝黛始终如一的态度。

第二十九回,贾母用民间称呼夫妻的叫法“冤家”来定位宝玉、黛玉,“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是俗语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说法对宝黛而言不啻醍醐灌顶,他们两个从未听见过“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俗语,“如今忽然得了这句话,好似参禅的一般,都低头细嚼此话的滋味,都不觉潸然泪下。虽不曾会面,然一个在潇湘馆临风洒泪,一个在怡红院对月长吁,却不是人居两地,情发一心”,贾母的话明明就是宝黛感情的催化剂啊。

第四十回,贾母带刘姥姥游大观园,在探春的秋爽斋,贾母笑道:“我的这三丫头却好,只有两个玉儿可恶。回来吃醉了,咱们偏往他们屋里闹去。”两个玉儿自然是宝玉、黛玉,贾母偏不分开说,偏说“两个玉儿”,要提就一块提;偏说“他们屋里”,偏不说怡红院、潇湘馆,似乎宝黛住在一个院子似的。

第七十五回,贾母赐饭菜时,除了给凤姐粥、给贾兰肉,是这样安排给宝黛送菜的:“这一碗笋和这一盘风腌果子狸给颦儿、宝玉两个吃去”,也并不明说哪个菜给宝黛中的谁,当然,仆妇和读者都能明白笋给黛玉,果子狸给宝玉,但是,贾母这种“颦儿、宝玉两个”的说法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宝玉黛玉同桌吃饭一样,似乎他俩天然就该在一处。贾母赐饭菜只给了四人,一个是劳苦功高累病卧床的凤姐,一个是嫡亲的重孙子贾兰,另外就是宝玉、黛玉,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黛玉在贾母心中的地位吗?

其次,请注意曹雪芹对薛蝌、宝琴进京的写法。

第四十九回中道:“原来邢夫人之兄嫂带了女儿岫烟进京来投邢夫人的,可巧凤姐之兄王仁也正进京,两亲家一处打帮来了。走至半路泊船时,正遇见李纨之寡婶,带着两个女儿,大名李纹,次名李绮,也上京。大家叙起来,又是亲戚,因此三家一路同行。后有薛蟠之从弟薛蝌,因当年父亲在京时,已将胞妹薛宝琴许配都中梅翰林之子为婚,正欲进京发嫁,闻得王仁进京,他也随后带了妹子赶来。所以今日会齐了,来访投各人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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